第6章

畫扇的房間裏門窗緊閉,她已經跟鴇母說過,今日身上困乏,想要休息,沒事不要找她。

今天她開了這麽大一個盤子,賺夠了銀兩,鴇母心情大好,也不多管她,隨她去了。

但困乏要休息的畫扇,此刻就在房間內,精神煥發,嘴角噙著弧度完美的微笑,正在給一個男人斟茶。

這個男人,正是沈放。

沈放喝著茶,神色淡淡,聽著畫扇說話。

畫扇在他面前,收斂了得色,依然是平時的樣子,輕輕蹙眉道:“公子,今日來的,當真是您昨天說的那位嗎?”

沈放聲音平淡:“你不是一向對人過目不忘嗎,認不出來?”

畫扇咬了咬唇,看那模樣自然是昨日那人,只是……那神態委實不像了些。

畫扇低聲細語的把今日發生的一切告訴了沈放。

沈放一直淡淡的,她心裏也拿不定到底是什麽狀況。

想著今日這人,雖然女扮男裝,但是依然難掩她的絕色,而且跟自己不同,這位刁蠻小姐自小養尊處優,舉手投足之間,就顯得從容尊貴。

何況,今日她打賞自己,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兩銀子。

別說一百五十兩,就是一十五兩銀子,畫扇自己都未曾有過。

自己平時也自視甚高,從不覺得自己輸人一等,她只是差在家世上而已,家世又無從選得,怪不得她自己。

可是今日,她莫名就覺得,自己好像輸了。

原本她救過沈放一命,是他的救命恩人。沈放對她極好,平時出入這裏,對其他的姐妹眼角都不掃一眼,讓她平白生出了這個男人是自己的感覺。

想到沈放平時跟這樣一個女子接觸甚多,她就有一種被針紮了的感覺。

看沈放一直沒評價什麽,再一想今日那位客人的舉動,就覺得另有一層意思了。

畫扇憤憤開口:“公子,我好像又明白了,這小姐果然歹毒。”

沈放眉頭微擡,放下手裏的茶盞,看向她:“這話怎麽說?”

畫扇道:“我差點就被她這大手筆迷惑了,她今日來,分明先是借著琵琶羞辱於我,看夠了我的出醜之後,又假意稱想看我跳舞,再給我這麽大的打賞,怕是想打一棍子給個甜棗。說不定給這個銀子,也是用來羞辱我的。”

沈放不置可否,聽完繼續喝茶。

畫扇有點急,雖然沈放一向懶得多話,但是今日,不知道為何,她就總想在沈放面前把那絕色小姐給拉下來,急迫的想親眼看到沈放流露出昨日那般對她的厭惡。

她又多說了幾句這小姐怕是心腸歹毒的話。

沈放卻打斷了她:“她今日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畫扇愣住。

沈放這是在給那小姐說話嗎?

沈放迎著她震驚質疑的目光,平靜道:“她不是這麽含蓄曲折的人,若是她存了心想要打擊人,會直愣愣的就打下去,懶得耍什麽花招。今日若是想要整算你,應該不是這番表現。”

還有句話,他心裏明白,但是沒說。在姜涼蟬眼裏,畫扇身在青樓,身份低微,要是真要對付她,才懶得用腦子呢,更不用提還要先特意探聽她有什麽短處,再含沙射影費這番功夫去讓她出醜來羞辱她。

她若是真為了找事而來,直接破口大罵,讓人劃花她的臉,或者把她趕出去,才是她的性格。

怕是,為了楚青吧。

沈放不再多說,徑直起身,打斷了畫扇,道:“你還是小心行事,我會派人看著,護你周全。”

姜涼蟬出來之後,覺得渾身輕松。

怪不得寫古代動輒百兩銀子出手,總是被人嘲諷。

這一百五十兩銀子在袖筒裏,好沉啊!

掏出銀子的那刹那,她覺得自己輕得能起飛。

京城頗為繁華,她經過的這一路,沿街有許多小販在叫賣,她看中了一個涼糕攤子,瑩潤潔白的涼糕上撒著桂花蜜,看著就讓人流口水。

就是一掏袖筒,發現自己窮得能起飛。

渾身上下,只有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身上的一吊錢。

而一碗涼糕,要兩吊錢。

沈放沒走多久,就看見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沒想到,離開琿春樓,他又看到了姜涼蟬。

這次的場景,更離譜。

剛才還在琿春樓一擲千金的姜涼蟬,這會站在一個涼糕攤前——

正在砍價?

在一碗涼糕面前,姜涼蟬感受到熟悉的貧窮的力量。

不過沒關系,她窮慣了,在地攤買東西的經驗,讓她熟練地開始攔腰砍價。

沈放看見她的時候,就見她一臉甜笑,正笑眯眯的跟小販打著商量。

歪著頭,眼睛亮晶晶的,表情格外可愛,像某種討人喜歡的小動物。

那小販做的是小本買賣,一般來買的都是普通百姓。高門大戶的小姐就算想吃,也往往是遣家裏的丫鬟來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