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胡元前腳才得到葡萄的傳信,後腳又來了個跌跌撞撞神色慌張至極的小宮女,那架勢看得他下意識的呼吸一停,生怕下一秒就聽到三公主去了的消息。

萬歲爺會有何反應他猜不準,但是才動身回晉國的那位太子爺發瘋是一定的。

那位真要沒了理智,萬歲爺都不一定能壓下來。

來報信的宮女是在陳鸞身邊伺候的,頭一回碰到這樣的事,她腳底生煙一樣來了太和殿,話都說不利索,先是喘了一口氣,嘴皮子動了幾下,而後道:“胡總管,不好了,娘娘出事了。”

整個後宮只有一位娘娘,她說的是誰,大家心裏都有數。

胡元聽著這聲急促的胡總管,心裏跟著狠狠咯噔了一下,忙問:“娘娘也中毒了?”

那宮女搖頭,想著來時錦繡郡主那架勢,眼淚都要掉下來,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娘娘去妙嬋宮看三公主,誰知錦繡郡主早早的就守在內殿了,娘娘才一進去就被郡主截了。”

胡元腦子都停止了轉動,下意識地問了句:“被截了是何意思?”

才問完他就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心裏暗罵了一聲,錦繡郡主這時候現身皇宮,分明就是不要命的架勢,她不要命沒事,可若是拖上明蘭宮的那位和三公主……

天知道會發生怎樣的事兒。

那宮女這時候終於不抖了,她定了定神,臉上露出惶恐之色:“錦繡郡主手裏拿著刀架在娘娘的脖子上,奴婢出來報信的時候,娘娘的脖頸已經被劃破了,出了好多的血。”

葡萄聽了這話,嚇得向後踉蹌幾步,她這個人藏不住情緒,聲音跟著尖了些:“你們是怎麽照顧的?那麽多人跟著都是當擺設的嗎?娘娘還懷著身子,正是最經不得嚇的時候……”

胡元瞪大了眼,問:“你放才說什麽?娘娘有了身子?”

葡萄身子半彎,掩著面帶了點崩潰的哽咽:“今早蘇嬤嬤才發現的。”

蘇嬤嬤是宮裏的老嬤嬤了,伺候過好幾位貴人,在宮裏的時間比胡元還長,因而也更加謹慎,若不是心底有把握的事,不會說出來白叫人空歡喜一場。

胡元登時站不穩了,他顧不得萬歲爺尚在早朝這事,只覺得若再晚一刻說自己的項上人頭就要不保。

紀煥從金鑾殿出來的時候,面色沉得如同冬日裏遮天蔽日的陰雲,仿佛能滴出水來一般,身體卻有自己的意識般,從太和殿到妙嬋宮,他愣生生只用了半盞茶的功夫。

從那扇朱紅大門閃身進去的時候,男人的鬢角還滴著汗,順著冷硬的臉頰一路下滑,黑眸裏醞釀深藏著驚人的暴風雨,深邃晦暗到了極致,也隱忍到了極致。

從他離開養心殿去上早朝到現在,不過一個時辰,就這一個時辰,錦繡就發了瘋不惜以趙謙手下所有人調開了暗衛,潛入紀嬋宮裏,給她喂下毒物,從而將陳鸞騙過去。

這一手的玉石俱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而裏頭被人拿著匕首威脅的小姑娘才有了身子。

他竟在這樣的情況和處境下聽到了他最渴望聽到的消息,他和鸞鸞的孩子。

男人深不見底的眸子裏像是陡然淬上了一點寒芒,鋒芒畢露,銳利至極,周身氣勢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內殿的人跪了一地,在這樣壓抑反常的氣氛裏,半分聲響都顯得突兀,紀煥一步一步踏進來,軟靴與地面接觸的聲音沉穩而有節奏,最後停在了那扇白鷺入雲端的屏風旁,將裏頭的情形一眼掃過。

錦繡郡主全身裹在黑袍裏,見不得光一般,哪怕所有人都認得出她來,也沒有伸手摘下臉上的黑面紗。此刻她手裏握著一柄寒光凜凜的匕首,那刀刃直接壓在陳鸞白嫩的脖頸上,那上邊一道血痕殷紅而可怖,就這樣暴露在空氣中,也暴露在男人的眼皮子底下。

而床榻上,紀嬋直挺挺地躺著面色蒼白,嘴唇烏紫,若不是紀煥常年習武,眼力夠好,能看見她身子微弱的起伏,說不定就認為那上面躺著的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錦繡郡主望向來人,身子繃得像一根弦,連帶著手裏的動作也粗魯幾分,鋒利的刀刃碰到方才劃出的刀口,此時又滲出些血珠出來。

紀煥一雙原就淩厲的劍眸黯了黯,額心被這般動作逼出幾根隱忍的青筋來,他終於開口,聲音嘶啞,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的一般:“想和朕談些什麽?”

誰都能分辨出那句話下藏著的滔天怒意和殺意。

錦繡郡主朝南窗口看了看,禁衛軍的鎧甲在陽光下泛出森冷冷的光,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如出一轍的冷漠,於是她明白,整座妙嬋宮都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住了。

可最讓她心有余悸不敢大意一分一毫的,是站在跟前存在感極強的男人。

她與這個堂弟相識多年,碰面的次數也不少,頭一回見他如此神情。他這副模樣,讓她不由得有種錯覺,仿佛他是一頭潛伏在暗處的野獸,沒有立刻伸出利爪撕碎她僅僅是因為她手裏還有著可以制衡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