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車軲轆轉動的聲響不大,馬車也駛得平緩,外邊日頭大,卻沒了月前的那種炙熱之意,清風微撩起車簾,露出最裏邊一張千嬌百媚的女人面孔。

他們的馬車並不起眼,一路駛過最繁華的東西兩街,默默從人流中穿過,而後停在幽幽小巷最盡頭一處略顯破敗老舊的宅子門口。

陳鸞彎著身子出了馬車,流月才想上前將人扶住,便見清風更快一步牽住了那雙在陽光下白得如玉的手,動作不由得僵了會,旋即垂著眸子站到了陳鸞的身側。

陳鸞有所察覺,杏眸含笑瞥向流月,倒也沒說什麽。

她身邊的兩個丫鬟是從小跟在身邊伺候的,如今宮裏大事沒有,瑣事不斷,流月與葡萄兩人終究有不得閑的時候,於是她便將伺候的二等宮女清風提了上來,這幾日瞧著安分勤快,也不是個多事多話的性子。

這樣就挺好了,畢竟她身邊大多數的事,依舊是流月和葡萄在管著。

蘇府空置了許多年,但因一直有人留在宅子裏看家打掃,倒也沒有顯得臟亂,瞧著就是寧靜安和的地,而那扇禁閉的銅門之上,漆金的蘇府兩個大字遒勁有力,不同於國公府那般盛氣淩人,而是平和的娓娓道來。

這應當是蘇祁的手筆。

紀煥今日穿著月牙白長袍,袖口衣領處都鑲著銀線,陽光一照下來,便泛著熠熠的光,褪了那身龍袍,他身上的鋒利威嚴也跟著消減不少,那股子書生的溫和清冷便顯露出來,墨發玉冠,溫文爾雅。

老管家早早的得了蘇祁的吩咐在門口守著,這會跪地行了個大禮後起來開了門請他們進去,一邊側身引路道:“老爺早早的就吩咐過不得聲張,因而也不好出來親迎,請兩位貴客恕罪。”

“無妨。”紀煥將手裏的玉折扇一收,流蘇穗子墜下,他牽著陳鸞的手,兩人今日穿的衣裳也是一對兒,又都是天生的好皮囊,瞧起來就如同畫卷中走出的神仙眷侶一般,跟在老管家身後閑庭漫步。

陳鸞的心裏滋味雜陳,她的目光瞥過府上錯雜的小道和長廊水亭,腳尖如同踩在雲端上一樣,每一步都軟綿綿的。

這裏邊住著的人,都是母親的至親。

這是她的外祖家!

親近的感覺自心底而起,她面上不顯,其實心裏有些激動與雀躍,昨日在禦書房她頭一回見了蘇祁,可是礙著身份,也沒有說兩句話,今日特地前來,自然不用講究這些。

紀煥隨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在花園拐角處捏了捏她纖細的手指頭,清冷的眸子望向別處,話卻是對她說的,“怎麽見朕的時候,就沒見你這樣開心過?”

陳鸞訝然,旋即勾出淺淺的笑:“胡說,臣妾每回見陛下,笑得都十分開心。”

笑得十分開心,誰知你心裏幾分開心。

在紀煥的下意識裏,陳鸞這個人算得上是無欲無求,早些年除了自己以外什麽人和物都看不上眼,就是再好再貴重的物件擺在她眼前,也屬於瞧一眼就過的那類。

只有看到他出現的時候,那雙蘊著爛漫星河的杏眸才會泛出星星點點的光亮來,那是專屬於他的待遇,如今被另一家人奪去了。

元成帝心頭有些哽,他嘴角微動,若再繼續說下去,自己都能覺出幾分幼稚來。

罷了,第一回 相見總是不一樣的。

蘇府百廢待興,照顧的丫鬟婆子都是一路從小地方跟過來的,但有人特意教導著,行為舉止像模像樣,也沒有人往他們身上偷瞥打量。

正堂裏,蘇祁和蘭老夫人聽見了聲響,帶著回了京的小輩出來迎接,日光昭昭裏,一對璧人攜手而行,可此時此刻,蘇家所有人的目光都匯在了那蘊著淺笑的女子身上。

只那麽一瞧,蘭老夫人呼吸就重了幾分,身子都要站不穩,大半重量都壓在四姑娘身上。

“祖母,您沒事吧?”四姑娘蘇粥憂心忡忡地問。

蘇祁皺著眉頭握了老太太的手,溫聲道:“你身子不好,等會子見了人就回屋歇著吧,趕路趕了這麽多日,你也辛苦了。”

蘭老夫人搖頭,視線膠著在了陳鸞身上,這孩子那般年輕美貌,像極了她的母親。

“我身子自己心底有數,你們都別擔心,我只是瞧著皇後娘娘,想起了她。”老夫人嗓子啞了,十分艱澀地發出聲來。

至於那個她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

蘇媛,自從她去世後,這個名字在蘇府便成了一種傷痛,提都提不得,老太太為此哭暈過許多回。

“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

蘇府人丁興旺,百年書香世家,陳鸞一眼望過去,除了蘇祁,全是生面孔。

“都起來吧,今日朕與皇後微服前來,不必講究那許多規矩。”紀煥聲音溫和,單手將蘇祁扶了起來。

等人都起來,陳鸞的目光就落在了蘭老夫人的身上,老太太一身絳紫,梳得齊整的發髻上白發占了大多數,許是長途跋涉月余,精神瞧起來不是很好,只目光十分慈祥和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