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夜裏下了些雨,淅淅瀝瀝的雨勢也不算大,蜿蜒的小道上積了些小水窪,需得用燈籠時時照著才能避開,是以就明蘭宮與養心殿之間的距離,她們一行人足足用了兩盞茶的功夫。

養心殿作為後宮眾殿之首,單單一個側影瞧起來也是宏偉異常,磅礴蒼夷的氣勢撲面而來,像是一頭潛伏在黑夜中收斂爪牙的巨獸,周遭稍有異動便會以雷霆之勢暴起鎮壓。

三小層台階之上,殿宇飛檐翹角之上傳來隱約模糊的銀鈴聲,胡元是一路跟著他們過來的,這會走到陳鸞身後,弓著腰道:“娘娘,您直接進去吧,皇上該等急了。”

葡萄收了紙傘,順著傘面蜿蜒而下的雨水流到了她的腳邊,陳鸞點頭頷首,眼下的烏青在幽幽燈籠火光下顯眼異常。

她繞過十二面青山屏風,自有低眉順眼的宮女替她撩起珠簾。

內殿無聲,她一眼就瞧到了存在感極強的男人,紀煥大半個身子斜靠在那張方正大椅上,見人來了,朝她招了招手,聲音清冷,略帶慵懶之意,道:“過來。”

陳鸞才靠近那張檀木座椅,就見男人長臂伸展,不過眨眼的功夫,她就落在了他的懷裏,清冽的薄荷香混著她身上的清甜之味,淡淡的一縷飄在鼻尖。

“鸞鸞,以後都宿在養心殿吧。”紀煥高/挺的鼻梁骨蹭在小姑娘馨香的脖/頸間,引得後者細細的哆嗦一下,開口問:“為何?”

“天氣轉涼,有時處理政務晚了宿在養心殿,連個抱的人都沒有。”

男人語氣中微不可查的委屈之意叫陳鸞微有一愣,而後淺笑著避而不答,轉而問起另一件事:“方才聽胡元說皇上找臣妾有事相商,不知是何事如此著急?”

實則她想問什麽,關心什麽,以男人的心機眼力,只消一眼便能看穿看破,可他的小姑娘卻始終不明說,哪怕心中滿腹猜忌。

他們是君臣,更是夫妻,她在他跟前還需顧忌些什麽呢?

男人輪廓冷硬堅毅,他傾身覆上小姑娘微張的櫻唇,一觸即離,克制而清淺,眼底劃過沉浮濃烈的眷戀之意。

眼看著懷中沒什麽重量的小人兒臉上泛出桃花尖兒的紅,紀煥棱角分明的臉龐上難得綻出一縷稍縱即逝的笑意,聲音清潤:“不出意料,羽林軍沒有查到什麽消息,倒是朕派出的暗衛從錦繡郡主府搜到了一些不起眼的物件。”

若是真不起眼,暗衛自然不會作為線索帶回來。

陳鸞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檀木桌上的小木盒,木盒呈長條方型,刷著朱紅的漆,還有鋒利物劃過的凹凸痕,看得出來木盒的材質不凡,只是上頭竟布滿浮塵,積了厚厚一層。

看穿了她的疑惑,紀煥長臂微松,小姑娘腳便落了地,手指微動,將那木盒上的鎖扣輕輕挑開。

啪嗒一聲脆響,嗆人的氣味頓時彌散開,陳鸞下意識退到男人身邊,瞥過他幽深若洞的黑眸,黛眉緊蹙,問:“這盒子是?”

“定北王妃留給錦繡的遺物。”紀煥有些漫不經心地答,注意力全凝在小姑娘身上,這黃梨花木盒中裝著的東西,在她來前他就細細觀察過。

嗆人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幾根簪子和手帕靜靜地躺著展露真面目,陳鸞走近了些,拿起最上面那條帕子,甫一展開,眼中就露出驚訝之意。

幹涸猩紅的血跡蜿蜒著拼出三個略娟秀的字跡,陳鸞拿著看了半晌,才極輕的緩緩的念了出來:“趙子謙。”

她仔仔細細看了好些遍,確定腦海裏沒有這麽個人,才側首問身側的男人:“皇上可認識此人?”

紀煥眸底滲入寒光,緊皺著眉沒有說話,修長的手指執起盒底那根桃花木簪端看幾眼,而後從喉間發出低低的嗤笑聲,神色寒涼得不想話。

陳鸞自然也看到了那根雕得活靈活現的簪子,桃花寓意深長,多為男女傳情之物,可錦繡郡主和離之後,整日裏狩獵賽馬,世間男人皆入不得眼。

昌帝再三相問,錦繡郡主才說了陳申的名,可那時陳申才娶妻,更以此為由,在郡主府上苦等十幾年。

這份癡情與深明大義,令世人嘖嘖稱嘆。

可這帕子上明明白白寫著趙子謙三字,顯然不可能是那位負了郡主的前夫,更不可能是陳申。

可那趙子謙,到底又是何人?

桃花簪入手些微涼,簪頭上的花瓣栩栩如生,陳鸞無意識的摩挲著簪身,手指頭摸到一些不平的突痕,拿到燭火下一照,赫然又是三字雋秀小楷。

趙子謙。

男人眼底泛著晦暗的幽光,周遭溫度頓時降了不少,陳鸞扯了扯他的袖口,細聲細氣地問:“陛下可是想到了什麽?”

燭火幽光下,那張瓷白的小臉格外柔和美好,她的相貌多隨了鎮國公夫人,但眉宇間仍有幾分陳申的影子,特別是抿唇的時候,那股子倔強與陳申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