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許是念著端午節慶,在下了一場雨後,天便放了晴,金黃的光透過如洗的雲層,一束束照射下來,拂過人間萬物,柔和又帶著些微熱度。
陳鸞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她思量著今生前世,確實是沒有聽說康姨娘再有過身孕。
她踩著青石子路,問同樣滿臉憂色的流月,聲音刻意壓得有些低,“今日那邊是什麽情況?”
流月明白她的意思,斟酌著道:“姑娘,國公爺自那回老夫人氣昏過去,便對康姨娘多有冷淡,這小半月裏,僅僅只去過一回,還是為了三公子的親事。”
陳鸞腳下的步子一頓,而後又若無其事地問:“親事?”
康姨娘一日沒有坐上主母之位,陳昌恒便只能在高門貴族的庶女或寒門小戶的嫡女中挑挑選選,一日都越不過半分去。
哪怕他是這鎮國公府唯一的男嗣。
她原以為,為了這門親事,康姨娘與陳申都還得再搗鼓出什麽幺蛾子來,卻沒成想,兩人老老實實,卻出了這樣出人意料的事。
她可沒忘記祖母無意中提及,康姨娘在懷著陳書恒的時候,幾次三番都打著嫡妻的主意,如今十數年過去,只怕對那個位置更加勢在必得。
只是那個位置,她寧可給別人,也絕不會讓她們如願染指。
流月見她臉色不好,換著話安慰她:“姑娘不必憂心,就算姨娘這胎再得個公子,也動搖不了您的地位,老夫人是站在姑娘這邊的。”
陳鸞神色微動,卻是輕曬著搖頭,“一個就已是忍痛割愛,若再來一個,再堅定的立場也會有所動搖。”
一旦這一胎又是個男子,那將康姨娘扶正這事,基本就會被提上日程了。
這樣一來,國公府兩位公子皆是嫡子,親事或是未來承襲,皆可名正言順。
在老太太心裏,沒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真是讓人頭疼得慌。
陳鸞由流月扶著上了馬車,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由巷子盡頭駛來一輛馬車,簾子上繪著一個威猛的蒼狼圖騰,在陽光下熠熠閃著金色的光澤。
是南陽王府的馬車。
陳鸞聽著車軲轆的聲音,挽了半卷車簾,露出一張精致清嫵的芙蓉面來,對面的車簾子也被人掀開,沈佳佳含笑望了她幾眼,而後問:“這是怎麽了,難得尋個借口出來好好玩會,怎麽還愁眉苦臉的?”
自家府前,陳鸞搖了搖頭,並沒有說什麽。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在京都最有名的酒樓門口,今日是端午,人比往日多上許多,人聲鼎沸的,處處皆笑語歡聲。
沈佳佳駕輕就熟地引著她從後門進,執著她的手聲音清脆如玉珠落盤,“我預先半個月就叫人來定了個雅間,聽說近幾日新出的杏仁燒茶與蓮葉羹滋味都是一絕,等會咱們嘗嘗。”
“咱們先吃吃茶用些糕點,等會子再去朱雀橋上看龍舟,今年定又是不同的花樣場景。”
陳鸞玉手托腮,蓮青色的袖口往下滑落一截,露出小半段如凝脂一般的肌膚,以及皓腕上那水頭極好的玉鐲子,空空落落的掛著,不勝嬌楚。
“來前吃了早膳,這會沒什麽胃口。”她理了理袖口細微的幾朵褶皺,道。
沈佳佳素知她脾性,稍皺了皺眉,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她不動聲色朝左右望了望,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八皇子……他沒有應下?”
陳鸞扯了扯嘴角,白凈的耳根子突然泛起可疑的暈紅,她拿帕子往沈佳佳跟前招了招,道:“不是這事,只是府上的姨娘又有喜了。”
沈佳佳表情一松,撚了塊玫瑰糕送到唇邊,也不吃,只是瞧了片刻,斟酌著對她說:“鸞兒,鎮國公府不是小門小戶,當家主母之位空懸十數年,已是老夫人念舊情,咱們都十分清楚,鎮國公府早晚會迎進一位主母。”
“不管這主母是從外來的,還是從府上選的。”
陳鸞愣怔片刻,而後低眸,輕聲道:“這樣的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如今府上的姨娘有喜,若是再誕下一男,膝下兩子一女,主母之位,自然是要落在她手中的。”
她猛的閉了閉眼,晶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嫩肉裏,彎出兩三輪好看的青白色月輪來。
她臉色變幻半晌,睫毛扇出陰郁的弧度,輕曬道:“待我晚間回府,定然有人要與我商量此事。”
先是陳申,一臉喜色定是壓都壓不住,再是老太太,喜怒不形於色,會拉著她的手說上許多話,最後說上一句,鸞兒當是能體會祖母一片苦心的。
為了鎮國公府後繼有人。
做什麽她都應該體諒。
陳鸞微微勾動嘴角,嘲諷的弧度越擴越大,最後出現兩個甜軟的小梨渦。
“你說這話,也不盡然。”
沈佳佳朝她眨了眨眼,“若這事被一人知曉了,必定比你還要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