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積玉鎮已在控制中,自不必再回山下軍帳中湊活了。

有衛朔望指揮眾人在城中展開各項善後事宜,無需李恪昭勞神,歲行雲這督軍更是沒活幹。

於是李恪昭便命伏虎等人迅速在城中尋了座像樣的宅子,將瑣碎諸事打點好,做為他與歲行雲在此地的臨時居所。

他將歲行雲抱進寢房中,歲行雲雖疲憊至極,卻坐在雕花圓桌旁,不肯就睡。

“我得沐浴,”她趴在桌上,啞嗓困倦,慵懶中卻透著點倔強堅持,“通身都是血腥味,怕嚇著你。”

她雖未受重傷,可戰袍上全是別人的血。

李恪昭沒好氣地輕嗤一聲:“你當我那麽不經嚇?”

“那你方才為何渾身發抖?”歲行雲嘟嘟囔囔地揭了他的老底。

“我沒抖。”李恪昭惱羞成怒般出去命人燒水。

沒進熱水桶中時,歲行雲如一枚幹巴巴的茶葉得到浸潤,周身徐徐舒張開來,由內而外地松弛下來。

鏖戰數日後,緊繃的心弦忽然放松,疲憊終於戰勝了意志,竟就那麽坐在浴桶裏睡了過去。

李恪昭在外等候良久,叩門喚了幾次也未得回應,心急之下索性推門而入。

見她只是在浴桶中睡著,李恪昭放下心來,這才注意到眼前的美景有多誘人。

他迅速挪開目光,眼觀鼻鼻觀心,一邊卷著自己的衣袖,一邊咬牙低聲:“流氓。”

他此次只帶了三名護衛,這會兒司金枝她們那群女子又忙事的忙事,休息的休息,自不方便過來幫忙照顧歲行雲瑣事,自得縉六公子親自動手了。

歲行雲被驚醒,眼皮卻無比沉重,僅能撐出一道小小縫隙而已。“唔?”

“唔個鬼。”李恪昭坐在浴桶邊,扭頭看向一旁,摸索著拆掉她的束發小冠。

歲行雲雙頰赧然紅透骨,懶搭搭揚了唇,口齒不清道:“有勞了。”

李恪昭一言不發,兩耳燒得厲害,胡亂用水瓢舀了水來替她沖洗長發。

周遭安靜地只聞水聲與呼吸聲,歲行雲的眼皮便越來越沉,腦中一片綿軟,漸漸連羞怯的精力都無,徹底進入破罐子破摔、“任君摸索”的狀態。

對李恪昭來說,洗發還算好,洗身卻是一件極磨礪心志的事了。

他不知深吸了多少口氣,卻無甚大用。閉著眼吧,掌心的觸感就越發難以忽視;睜開眼吧,更要命。

“歲行雲,你就是個討債鬼。”他額角已沁出薄薄熱汗,渾身燙得分不清究竟誰才是泡在熱水裏的那個。

“你今日,罵我三回了。”歲行雲含混抱怨。

禽獸。流氓。討債鬼。呵,她可都記著呢。要不是她此刻沒精神,早跳著腳給他罵回去了。

*****

歲行雲從戌時睡到子時,困倦仍深,卻還是餓醒了。

醒時發覺自己蜷在李恪昭懷裏,於是非常順腳地踹醒了他:“我渴。”

其實李恪昭從遂錦趕來的這一路也是馬不停蹄,幾乎不眠不休。

先前費了好大心裏克制著替她沐浴完,又將她的發拭幹,這才躺下擁她入眠,也就睡了不到半個時辰而已。

被她踹醒,李恪昭沒好氣地揪住她的臉:“使喚我愈發得心應手了啊。”

“我禽獸嘛。”她打了個呵欠,虛著眼縫望著他。

李恪昭認命起身,去替她倒了水來。她已懶到手都不願擡,喝水就只出一張嘴的。

好在李恪昭也不與她計較,喂她喝過水以後便又躺回來接著睡。

她迷迷糊糊地想了想,為表答謝之意,主動在他唇角啄了一記。

李恪昭先是僵身愣怔,旋即擁緊了她,意欲加深這個親吻。

可她整個縮進他懷中,打著呵欠道:“我就親一親,沒要做什麽。快睡。”

“沒要做什麽,你就別招貓逗狗的!”李恪昭含恨,閉上了眼。

“我流氓嘛。”不招貓逗狗怎麽叫流氓?呵。

聽著她漸沉的綿甜呼吸聲,李恪昭再也睡不著了,渾身僵硬發燙,瞪著眼望著一室昏暗寂靜,默默忍受著非人的煎熬。

他既心疼她此刻的疲憊,又不舍委屈她在這般倉促的時刻與他完成那最後的“夫妻之禮”。他與她之前遲來的真正新婚夜,也不該是在此時此地,她值得最好的一切。

“果然是個討債鬼。”李恪昭輕笑自語,擁著懷中人的手臂稍稍放柔。

*****

兩日後,李恪昭會同此戰主帥衛朔望、主將司金枝,及督軍歲行雲,在積玉鎮的府衙議事廳中圍桌而坐。

歲行雲萬沒料到,積玉鎮之戰打得艱難,善後卻更難。

一萬六千人,陣亡近五千,重傷逾三千。以此代價收復積玉鎮,在旁觀者看來算是大捷,但對歲行雲來說……

“狗屁的大捷!若非連城那隊人擅自行動,根本不會出現這樣高的戰損!”

出征前她與葉冉、衛朔望做過推演,若嚴格按照她最初的戰術來,陣亡人數應可在一千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