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歲行雲被他冷颼颼的眼風掃得後脖頸發涼,訕訕捏住自己的耳垂。

“你不記得了?在船上時,我說……”

在船上時,她對李恪昭說過,只是暫且“還他半個夫人,休書還是要的”,那時李恪昭並未表示任何異議,她以為那就算達成共識。

此刻看著李恪昭沉默冷肅的模樣,才知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你那時還說過等安頓好眾人再談,”李恪昭腮幫緊了緊,嗓音冷硬,“眼下並未安頓好,你急什麽?”

語畢,倏地轉身回去,重新拿起小花鋤。

歲行雲覷著他的後腦勺,勉強扯出個虛弱假笑:“這不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麽?我只是想幫忙出主意,若你認為不合適,那咱們再想別的出路不就是了。”

“我已有決斷,你不必多想。”李恪昭頭也不回地輕道。

歲行雲隱約猜到了他的盤算,抿唇不再出聲。

而李恪昭背影愈發僵直,負氣似的將挖了半晌的土又填了回去。

良久後,他將那小花鋤隨手一扔,回身道:“太子既不打算讓我留在王都,定能找出許多理由。若此刻休妻,非但避不了外放的結果,還會授人以柄。我打算向君父提請,去屏城歷練。”

“方才是我考慮不周,一時沒過腦就瞎出主意了。既公子已決意去屏城,那咱們就該考慮打積玉鎮。”

歲行雲賠笑跟著他走了幾步,打起精神重新提議。

“丟了這水路要塞,無論君上還是朝臣定都想著收復失地。若這功勞被您拿在手裏,再加上在地方主政有所作為,不但很快就能回來,還能就此站穩腳跟。”

她覷著李恪昭的側臉,笑得眉飛色舞:“您被三公子帶進王宮那日,我與飛星在書房無意間翻到積玉鎮的地形圖了。當時我就想到個能將損失減到最小的缺德打法……”

“積玉鎮是要打,但你需與葉冉一道留守後方訓練後續批次的新兵。”李恪昭半垂眼簾。

歲行雲愣住:“可是……”

“別誤會,這並非刻意閑置你。主將人選其實在多年前就定下,是司金枝。如今這積玉鎮只是趕巧的變數而已,”李恪昭停了步,與她四目相接,“訓練新兵關乎長遠後續,與沖鋒陷陣同樣重要,你應該明白。”

“哦,是,軍中無小事,援軍後手也該未雨綢繆,”歲行雲笑容怔忪,磕磕巴巴道,“我明白,明白的。”

“明白就好。我去尋葉冉單獨談話,你不必來。”李恪昭說完,迅速挪開目光,邁開大步匆匆離去。

歲行雲停在垂花拱門下,看著他在夕陽暮靄中漸行漸遠,懊惱地擡頭望天,眼神略有些渙散。

*****

李恪昭很煩。葉冉更煩。

“公子,您這麽陰惻惻盯著菜盤子,讓我覺得它們恐怕有毒,”葉冉放下筷箸,“您究竟是在氣太子想將您擠出王都,還是氣行雲討要休書?抑或是氣自己讓她失望了?”

李恪昭收回目光,環臂抱在胸前,面無表情地反問:“你覺得呢?”

葉冉臉色也不太好,語氣冷冰冰,話卻中肯:“其實若以下屬的立場來說,行雲那休妻的主意不算太瞎。您離國數年,在君上及朝臣面前本就地位模糊,若這就被擠出王都,想在朝堂上嶄露頭角只會更難。”

眼下李恪昭歸國才不足十日,太子此時提出讓他外放歷練,恰恰讓他沒了機會熟悉當下朝中勢力分布,無從探知各位重臣的立場,甚至讓他無法準確判斷縉王在國策大政上的風向。

當此之際外放地方,主持政務時該側重哪頭都吃不準,不知要走多少彎路。

“卓嘯弑君竊國,撕毀縉、蔡盟約,說不得幾時就要陳兵邊境。行雲出身歲氏,到底還是蔡國人。您若在此時休妻,於名聲並無大害,也可堵住太子的嘴,眾人明面上也會稍作體諒,至少不會立刻迫您外放。”葉冉有理有據地剖析。

“如此有了緩沖余地,將該走動的各家都一遍,您心中有了數,準備充分後再外放地方,出政績就會容易得多,料想最多一年半載也就回來了。”

“這是下下之策,不必再提,”李恪昭斷然否決,“我會向君父提請前往屏城任職。”

屏城離他舅父公仲廉的封地宜陽不足百裏,如此至少在地方的阻力會小很多,屆時募兵之事還能得公仲廉鼎力相助。

“這倒是個好主意,”葉冉微微頷首,卻又潑冷水,“可在地方任職便無法經營王都人脈。若然十年八載都未出亮眼政績,即算最終熬回來了,朝中也不會有誰高看您一眼。”

李恪昭總算正眼看他了,只是眼神不大和善。“你想說什麽?”

“為今之計,您去屏城的同時再派人打積玉鎮,實為上策。有收復失地之功,至少數年之內朝中都不會忽視您。若您開口,萬數以下的兵,公仲大人定會替您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