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五月初二夜,亥時人定,萬籟俱寂。

嚴陣以待的縉質子府尚未等來登門搜宅,倒是先等來了三位身份不明的黑衣蒙面人。

他們實在很不走運,也實在是低估了縉質子府的防禦,還未上墻就被十二衛分別一箭洞穿左腿,齊刷刷跌在墻外嗷嗷叫。

飛星湊到其中一人身邊,以腳尖踢了踢他腿上的箭羽,在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蹲下,疑惑撓頭:“你們幾個什麽玩意兒?幹嘛來的?”

歲行雲也是不解,跟著蹲下,一把扯開那人蒙面的黑布:“問你話呢。”

那人痛得五官猙獰,答話卻很幹脆:“國都尉緝拿的采花賊,還能是幹嘛來的?官府懸賞五十金呢。”

這年頭,采花賊都如此囂張的?非但自報來路,還巴望著被送官?

歲行雲與飛星皆未料到這一出,面面相覷。

歲行雲蹙眉,看著飛星將他們的蒙面黑布一一扯開。

前兩個都是生面孔,但第三位左鼻翼處有粒蒼蠅大小的痦子,這人飛星可就面熟了。

“喲,我可見過你。國相之孫齊文周的隨護。怎的改行做起采花賊來了?”

那人倏地一驚,面色慘白。

飛星眼底爍了爍,拍拍手站起來,湊到歲行雲身邊,輕聲道:“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麽了。”

歲行雲茫然指指自己:“沖我來的?”

“本該是蔡王與卓嘯之間的角力,齊文周大概是渾水摸魚,對你賊心不死呢,”飛星心中已大致有數,從容許多,“還記得春日裏坊間曾有‘縉公子妻歲姬悍妒’的傳言麽?”

“有點印象。後來出了薛公子二夫人那樁事,閑人們才忘了我這茬,”歲行雲單手叉腰,若有所思地皺緊了眉頭,“齊文周?他做什麽總跟我過不去?”

“他哪是想跟你過不去?分明是想跟你‘過去下’,”飛星嗤之以鼻,“那時他讓人推波助瀾毀你名聲,無非就是想讓公子在眾口鑠金之下,因顏面有損而對你心生厭棄,盼著你被休棄趕出府呢。屆時你走投無路,他再出面一番關懷,你不就成他囊中物了?”

歲行雲實在不明白齊文周那人在想什麽。

當初他與家中長輩同上希夷山,本是要向原本的歲十三完成“請期之禮”。

卻耐不住水性楊花的狗德行,被她的堂妹歲敏暗中勾搭上,還被“捉奸在床”,臨到頭改娶了歲敏,還逼得歲氏族長不得不以八字並不相合的歲十三來應許李恪昭這門婚約。

過後卻又頻頻生事,想讓重新將歲十三收入囊中?這人什麽毛病?

“你的意思是,這三人是齊文周故技重施?”歲行雲道。

飛星點頭:“八成是。我估摸著,他是想趁搜宅的人上門時讓這三人被生擒。如此一來,或許明日城中就會有‘縉夫人被汙清白’的消息流傳了。”

“呵,王八蛋齊文周,”歲行雲咬牙冷笑,“那看來,今夜蔡王伯非來不可,否則我就是長了十張嘴也說不清。”

“這三人先交給十二衛,搜宅之人想必很快就到,你去府門前頂一陣,”飛星自也想到了這層,急急道,“我這就去與明秀一道將蔡王伯田之道給你燒過來。”

歲行雲瞥了瞥地上三人,口中沒好氣地沖飛星笑罵:“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什麽叫給我‘燒’過來?我是升天了麽?!”

語畢轉身,匆匆往府門前去準備“迎客”。

待她走遠,飛星立刻發出鳥語哨,墻角樹梢上立刻有十二衛之一的伏虎蹁躚而下。

“讓他們說不出話,寫不了字,但得活著。”飛星交代完便大步狂奔。

伏虎對著他的背影翻出一對極其醒目的白眼:“你直說毒啞、挑手筋不就完了?”

飛星頭也不回道:“你星哥好歹也是讀過點書的人,豈會說出如此殘忍的話?”

“呸。讀過點書就學會人模狗樣了。”伏虎嫌棄一啐,轉而對地上驚恐絕望的三人笑咧出森森白牙。

“大家各為其主,自當各安天命。對不住了啊。”

*****

亥時過半,歲行雲負手立於縉質子府門口,俯瞰著門前石階之下。

那裏烏泱泱站著城中衛武卒與國都尉官差合計約五十人,最前的兩人分別是一位身著甲胄的城中衛十夫長、一位國都尉捕頭。

那位城中衛十夫長執戈行了武官禮:“末將田昌宗,此次協理國都尉府全程搜宅緝賊之事,還行縉夫人予個方便。”

城中衛乃蔡王心腹勢力,田姓又是蔡國國姓,想來這田昌宗該是與王室沾親的貴胄子弟。

“田將軍理當知曉,我家夫君隨王駕前往西山大營,近幾日府中只我一介婦人,”歲行雲並不給他面子,一口回絕,“諸位入夜登門,實在多有不便。”

眼見田昌宗吃了閉門羹,一旁的國都尉捕頭執禮登場:“縉夫人恐有所誤會。此次全城搜宅實為緝賊,各家府邸皆在搜查之列。昨夜已搜過薛國質子府,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