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翌日清早,歲行雲路過中庭回廊時,就見葉冉門神似地擋在過道口。

待她詫異近前,葉冉指著大黑臉上的“精彩紛呈”的淤傷,悶悶說了句:“那什麽,恩怨兩清了啊。”

且不說以葉冉的地位與資歷,府中不會有誰會輕易挑戰他;單就他的身手,便是有膽挑戰也勝他不得,更遑論將他揍得這樣慘。

歲行雲疑心他這是與外人沖突所造成,趕忙關切:“葉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葉冉愣了愣,尷尬假咳一陣:“無事。就是閑的,昨夜與公子連打兩場……”

歲行雲松了口氣,單手叉腰,哈哈笑出聲:“你也有今天!還‘與’公子連打兩場呢,分明是‘被’公子連打兩場吧!欸,公子為何揍你?”

“我為何要告訴你?”葉冉哼道。

“不說拉倒,”歲行雲滿懷幸災樂禍的笑意,左右端詳了他的傷勢,“我那兒還有半瓶化瘀生肌散,是我歲氏獨門秘方。若不嫌棄,待會兒自去南院讓容茵拿給你。”

葉冉不太自在地幹咳了兩聲:“你自個兒留著用吧。昨日瞧你沖陣,好幾次背滑出去,想必擦傷不輕。”

“我還行。對了,你昨日瞧見我沖陣了?”歲行雲看了看天色,匆匆道,“昨日沖陣發現不少破綻,我有些想法。這會兒得趕著與公子同去苴公子府吊唁,下午回來再與你商討。走了啊!”

語畢,隨意揮揮手,大步越過他。

葉冉扭頭,疑惑地沖她背影道:“你不氣我了?”

“氣啊,”歲行雲止步回首,挑釁地擡起下巴哼哼笑,“可瞧你被打成這樣,我心頭惡氣出了大半,舒坦多了。”

她明白,葉冉對待姑娘小子的觀念差異源於出身、經歷及所受教化,並非他心懷惡意,也絕非她與他之間誰對誰錯的問題。

當世許多人都是同樣根深蒂固的觀念,還需更長時間,更多人去身體力行,許多事才會得到改變。

葉冉舒了口氣,咧嘴笑問:“既還剩一半氣,那你為何肯分藥給我?還有心思琢磨訓練的事?”

“牙齒總有咬著舌的時候,還疼著就不吃不喝啦?”歲行雲呿了一聲,“你我是自己人,大家同舟共濟的。氣歸氣,該做什麽還得做什麽啊。”

“你這家夥,真真豪爽得不像個小姑娘,”他笑著搖搖頭,走上前來將拳頭遞到她面前,“昨日我說話重了,對不住。”

觸拳禮,在軍中與武人間都是表達問候、和解與善意的。

歲行雲心領神會,也握拳重重與他一碰。

口中卻還不忘糾正:“聽你這麽說話就來氣!世間小姑娘千千萬,哪樣的性情不能有?豪爽的、嬌羞的、外放的、內向的,那不都是小姑娘?你也講講道理啊老大哥。”

“原來你是氣這個。受教了,”葉冉若有所悟地頷首,又問,“你的意思是,姑娘小子都一樣,不該被分而論之?”

“至少在為人處事的許多要求上,不該說什麽事小子做來就無傷大雅,姑娘做就罪大惡極。對就對,錯就錯,憑什麽分著男女來論好壞?”

歲行雲邊走邊回頭看著他,喋喋抱怨。

“就像你方才想誇我,直接誇不就完了?就說句‘真是個豪爽的姑娘’,那我聽著得多美?你偏要講‘豪爽得不像個姑娘’,合著只有小子才能豪爽?你自個兒想想荒不荒唐。”

“似乎有點道理,公子也常這麽說,”葉冉站在原地,撓了撓頭,“細想想,就咱們西院,原本二十二個姑娘,八個小子,這幾年大家都做同樣的事,是沒什麽區別哈?”

“區別,還是有點兒的。”歲行雲嘀咕偷笑。

葉冉好奇追問:“哪點區別?”

“不說,說了你又要訓我。呵,我又不缺罵。”歲行雲神清氣爽地背著手,搖頭晃腦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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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素循死得不名譽,但他終究還是苴國公子,出於禮數,儀梁有頭有臉的各家皆有人前往吊唁,連蔡王與蔡國上將軍卓嘯都各派了人前往。

衛令悅身披縞素麻衣,神情肅穆,領著稚齡的素玚及兩名小妾於靈前跪謝答禮。

歲行雲記得衛令悅曾提過,素循是有三名小妾的。如今看來,其中某位已被處置,只不知那位是否“恰好”是素玚生母。

這般場合人來人往,自尋不到機會密談體己話。

歲行雲無從確認素循之死是巧合還是人為,更不知衛令悅是否已替自己謀劃好後路。

只能在衛令悅答禮時半蹲下去,握住她的手狀似寒暄:“事已至此,還請節哀。不知夫人何時歸苴?此行路途遙遠,道中必多險惡,隨護人手可都得力?”

“明早啟程,自東門出。諸事皆有打點,”衛令悅垂眸,輕拍她手背三下,“多謝縉夫人顧念。此去山高水長,我們各自珍重,他年總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