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電光火石間,歲行雲總算模糊記起數日前暈厥在李恪昭肩頭時的某些片段。

大意了。那會兒難受至極,腦子跟不上趟,竟無意間露出了小尾巴而不自知。

話又說回來,這李恪昭未免也太……讓人看不透了。

既在她說話當時就已察覺異樣,卻偏等到今日,因突發狀況不得不到她面前來,這才忽然發問。為何?

歲行雲心中惴惴,無法確定當下時機是否合適坦誠自己的秘密。

死後續命復生,從兩千多年後來。此事著實玄乎其玄,若非親身經歷,她自己都不敢信。

迄今為止,她與李恪昭真正相處不過短短一個月,她尚不敢妄自托大地揣測李恪昭會作何反應。

萬一將她當做妖邪綁去燒了,那她可未必能有機會再次復生。

唔,不能說不能說。至少,在成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之前,絕不能說。

他既開誠布公問出來,至少說明,他雖覺她有古怪,卻並未懷疑她對他有叵測居心,否則就該直接將她捉去刑訊嚴審,不是麽?

心念一定,歲行雲才繼續動作,若無其事拿過外衫披上,慢悠悠將目光投向立在床尾的李恪昭。

李恪昭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編好了?”

“公子說笑呢,”歲行雲咬牙道,“這問題我不是不能答,卻不想如此輕易就答。”

“何意?”李恪昭以舌抵腮,若有所思。

歲行雲坐得腰身筆直,擡著下巴與他目光對峙:“若公子倒戈幫我說服小大夫,那我就告訴您。”

李恪昭凝視她片刻,微微頷首:“稍等。”語畢轉身繞過屏風出去了。

歲行雲長籲一口氣,下床穿鞋,整理好衣衫。

隱約聽見他在門外與明秀有來有往說了幾句話,很快便又回來了。

李恪昭道:“之後十日,讀書識字為主,習武只能做最簡單的訓練。無論你在何處都不得離開小大夫眼前,若她絕對禁止的事,你便不能做。如此可行否?”

“可行,太可行了!”歲行雲猛點頭,“公子英明!小大夫……”

“說吧。”李恪昭滿臉寫著“收起你的狗腿溢美”。

歲行雲立刻笑吟吟道:“戰場之事,當然是葉大哥講給我聽的啊!”整個府中無人比葉冉更適合背這口黑鍋,就他了。

李恪昭神色狐疑:“葉冉?他何為與你說這個?”

“閑聊麽,大家都滿嘴跑馬,話趕話就說到那裏了,”歲行雲斬釘截鐵道,“若公子不信,我這就隨您一同去找他當面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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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望兵陣.始篇》:兵者詭道,其詭在計、在謀、在言、在行、在間、在陣。凡此六者,將莫不聞;知之者勝,不知者殆。若兩將皆知,則上善此六道者勝。

“衛朔望”在著作中明確指出,“言”乃“兵者詭道六要”之一,其意用大白話來講就是,凡優秀將領,定要懂得胡說八道。

若對峙中的兩位將領都懂此道,那就得比拼“誰更能滿嘴跑馬”了。

葉冉看著面無表情的李恪昭,再瞧瞧神色篤定的歲行雲,當即疑惑地眯起左眼,撓頭道:“我同你說的?”

歲行雲瞪大眼,使勁點頭:“那可不?就前些日子,我隨公子去聽香居回來的次日。你讓我頂水缸蹲馬步,還記得麽?就在這兒,大石頭跟前這裏!”

說著還緩步挪過去,煞有介事地指著大石頭跟前那小塊空地。

“啊,是頂水缸蹲馬步了,過後也確是在這裏磕了會兒閑牙,”葉冉被她弄得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性,“可那時,咱倆不是在說別的事麽?無緣無故,我怎會與你說起戰場的事?”

歲行雲順暢接口:“那不是最終你說不過我,惱羞成怒叫我折返跑二十次來著?我跑到腿軟跌地上不願起,你說我擋著旁人了,便叫金枝來將我挪去別處。金枝打算扛我走,你就說戰場上這姿勢是扛陣亡同袍的。”

她的話裏虛虛實實,指東打西,說詞中有細節有地點有人物,態度又格外肯定,句句擲地有聲,半點磕巴都不打,葉冉是真懵。“我說了?”

“葉大哥你怎麽回事?才三十呢,忘性就這麽大!不信問金枝,”歲行雲對正在折返中的高挑少女喊道,“金枝,你快來!公子有事問你!”

李恪昭扭頭瞪她一眼。明明話都是她在說,這倒成“公子要問”了?

金枝不疑有他,立刻擦著汗小跑過來:“公子、公子萬年。公子有何吩咐?”

“公子想知道一件事,葉大哥破記性,可要冤殺我了。請你幫忙給我做個人證。我一句句問你,你細細想了再答,可好?”歲行雲懇切求道。

金枝一聽頓覺人命關天,生怕自己答錯或沒想起什麽,害歲行雲丟了性命,使勁咽了咽口水,點點頭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