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歲行雲是因身骨底子嬌了些,近來在西院習武本就負荷不小,這再跪上兩個時辰,雙膝淤腫後便引發高熱,又加上胃部痙攣、急火攻心,這才暈厥的。

府醫探過脈象大致趨穩,判斷並無大礙,便將她交給自己的徒弟明秀照料。

明秀是個與歲行雲同齡的小姑娘,以往只幫著師父為西院那些習武的女子們處理簡單外傷。

歲行雲發著高熱昏睡不醒,容茵本就驚憂無措,再見換成了稚氣未褪的小大夫,心中忐忑更甚,急得險些沒哭出來。

但府醫是當年隨李恪昭由縉入蔡的,李恪昭一向對這位老人家敬重禮遇。既他老人家發話由明秀接手,容茵再說什麽也換不了人。

好在明秀年歲雖輕,又是首次獨當一面接手病患,卻出人意料地沉穩幹練。

到入夜時分,歲行雲的高熱就明秀降下,到子時迷迷瞪瞪,容茵將她扶坐起,還喂進了吃食與湯藥。

次日醜時近尾,歲行雲醒來時已不似昨日那般難受,人也清醒許多。除覺雙膝灼燙腫疼、滿嘴苦味、身上有些乏力外,再無旁的不適了。

想到昨日既耽誤了上午的習武,又耽誤了下午識字,她心中略起急,今日自不願再因這點小小不適而虛度。

掀被咬牙正要下榻,驚見容茵又在床前打了地鋪守夜,歲行雲苦笑一嘆。“咱們不是說好,入夜後你便自行回房去睡,不許再這樣?”

容茵守了她整夜,怕高熱會有反復,時時留心著探她額溫,中間只斷斷續續打盹幾次,此刻雙眼裏全是血絲。

“並非奴婢自作主張,是明秀小大夫讓守著的,”容茵吸了吸鼻子,濃重哭腔裏有松了一口氣的欣喜,“姑娘這是渴了麽?您躺好別動,我這就去拿水……”

“嚇壞了?”歲行雲笑著捏捏她的臉,“往後遇事膽子還是放大些為好。我這才哪兒跟哪兒?”

她的嗓音有些沙啞,又因乏力而中氣不足,說起話來有種與平日不同的慵懶酥綿。

容茵眼圈一紅,轉瞬就落下淚來:“都怪前日奴婢沒攔著您。若不去欽使面前鬧那場事,您昨日也不會被王後罰跪。”

容茵是歲氏家生奴,自小服侍族中姑娘、夫人們,所見所聞不過就是後院之事,也只知世間女子出嫁後,若不得夫君寵愛,將來日子就會越過越難。

李恪昭新婚夜未入喜房,之後歲行雲更是帶著她從主院搬到這南院,她本就很為歲行雲擔憂。那日驚聞齊府要送兩名美人來,她頭一件想到的自是“若那兩個女子進府,姑娘更要被冷落”,便就半句也沒攔阻,還幫著去抓雞拿刀。

從昨日下午,神色不善的李恪昭將暈厥中的歲行雲送回來交給她照料起,她便在驚憂與自責交織中悔到此時,總覺得前天她若勸著些,歲行雲便不會挨了這頓罰。

“我這就去拿水和吃食物,吃好了您再好生躺著,”容茵吸著鼻子啜泣道,“小大夫說,您膝上的傷至少要臥床靜養半個月,不讓下床走動的。”

歲行雲倏地瞠目,一把握住她手腕:“這什麽庸醫?!只是膝上淤傷臥什麽半個月?!”

*****

因小大夫明秀的堅持,歲行雲被迫臥床靜養兩日。

歲行雲心急如焚,讓容茵去求救於李恪昭,得到的答復是“遵醫囑”,給她氣夠嗆。

既李恪昭明顯認同小大夫的決定,歲行雲再氣也只能悶著臉嘟嘟囔囔。

“不就那日吐了他一背麽?怎麽還記仇了。是他自己要那麽扛我的,我還沒怪他呢。”

到了第四日早上,歲行雲實在忍無可忍,終於還是爆發了。

她上輩子大大小小的傷受過不少,但凡不是缺胳膊少腿或三刀六洞的那種爬不起來的傷,通常不過喝藥敷膏睡一夜,醒來該幹嘛幹嘛。若還有什麽不適,自己忍忍也就過了。

軍旅之人多如此,世間除死無大事。

“只是淤腫,連皮都沒破丁點。這也連歇兩日了,喝藥施針我都很配合,對不?”歲行雲強行按下滿心急躁,盡量好聲好氣,“小大夫你聽我說,這傷勢我自己心中有數的,真不至於這樣嬌氣。”

從受罰那日算起,至今已是第五日。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真的經不起這般浪費。

可醫家對待大小病症都是慎之又慎的。明秀以往跟著師父進過西院,多少知道葉冉訓人是個什麽強度。

“你也聽我說。你膝上的淤傷雖不至於要生要死,但接連用藥施針三日都未消腫,那就輕忽不得。若這時急著去承受那般重負,將來老了怕是腿腳要落病根的!”

兩個姑娘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倔氣。一番言語糾纏下來,誰都無法說服對方,竟就杠上了。

歲行雲掀被旋身就要穿鞋,明秀急惱之下沖過去,擡手幾針就紮得她動彈不得,只剩眼珠子和嘴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