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裴延一夜沒有睡,苦熬到天亮。天剛蒙蒙亮,他就起床,換了身幹凈的袍子,推開了房門。

走廊上靜悄悄的,寂靜無人。昨夜韃靼人將客房裏的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迷暈了,店家和店小二醒來,也只當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

沈瀠住的房間離裴延的不遠,此時房門緊閉。

裴延想了想,快步走過去,站在門外仔細聽著裏頭的動靜。昨夜沒吃東西,她肚子不餓麽?竟然還睡得這麽沉。他皺眉,心中像有百只蟲子在爬,但就是拉不下臉主動敲門求和。

這時,旁邊屋子的房門打開,裏面走出來的壯漢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裴延,十分警覺的模樣。裴延立刻站直身體,自己下樓去了。

青峰和昆侖躺在角落裏,用毯子和衣服搭了個臨時的鋪面。一夜下來,青峰根本無法入睡,腰酸背痛,心中叫苦不叠。睡在旁邊的昆侖鼾聲如雷,氣得他直接坐了起來,一個人發呆。

這裏到大同,至少還得走十幾天。侯爺跟沈姨娘要是這麽鬧別扭,他可吃不消啊。

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跟了裴延十年,從來不知道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侯爺,居然會這麽小心眼,跟個妾室置氣。

裴延走到青峰的面前,給他一個眼色,示意他到外面去說話。

小鎮的清晨,只有雞犬之聲。這裏不似京城,有人起早貪黑地在路邊擺攤做生意,只為生計。大多數人還在甜蜜的夢鄉之中。裴延把手中的信交給青峰:“把這封信秘密送到韃靼四王子的手上。”

青峰接過信,聽到裴延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幹啞:“爺為了韃靼的事,一個晚上沒睡吧?”

裴延板著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不想讓青峰知道,自己一夜沒睡,不是為了國家大事,而是為了兒女私情。那樣有損他在青峰心目中的形象。

青峰小聲道:“如果沈一早上還是不想吃東西,怎麽辦?”

“隨便她。”裴延冷冷地丟下三個字。他一夜沒睡著,她倒好,沒事人一樣睡得香甜。

好在店家和廚房的夥夫起得算早,大清早也有東西吃。陸續有旅客離開,又有新的人入住,店小二忙著迎來送往。昆侖囫圇吞下幾個包子,就去後院整理馬車了。青峰陪著裴延吃東西,頻頻往樓上看。沈瀠的房門一直關著,沒有起來的跡象。

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如果還未起身,青峰不方便去叫。

“爺,時辰不早了,我們收拾收拾該啟程了。”青峰委婉地說道,“沈一還沒吃飯呢。”

裴延喝著豆漿,巋然不動。

青峰嘆了一聲。幼稚,當真是幼稚!

這個時候,店小二從門外跑進來,高聲喊道:“這裏哪位客官姓裴?”

大堂上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無人回答他。青峰與裴延對視一眼,兩人都不動,或許就是個巧合,誰會知道他們在這裏呢?但是小二緊接著說道:“外面有為姓謝的客官找!”

姓謝?裴延放下碗,青峰小聲道:“不會是那位吧?”

裴延起身,那小二立刻問道:“這位客官,您姓裴嗎?”

裴延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走到了門外。太陽已經出來了,並不寬敞的道路上,停著一輛青蓬的馬車,駕車的少年眉目清俊,穿著一身短褂長衣。他看到裴延出來,立刻跳下馬車,行了個長禮,然後對馬車裏的人說道:“公子,果然在這裏。”

修長白皙的手指撩開簾子,謝雲朗從簾子後面露出臉來,對裴延微微點頭致意。他眉如遠山,雙眸似點漆,鼻梁高挺,嘴唇薄而小,五官長得恰到好處,素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

尤其是他身上那種清如風,皎如月的氣質,非謝家子弟不能擁有。

書墨搬了腳蹬放在馬車旁邊,謝雲朗身形飄逸地從車上下來,青袍加身,手中握著折扇,完全看不出是要去赴任,像在遊山玩水一般閑適。裴延與他年紀相仿,可他看起來不過就是才到及冠之年,根本不像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裴延與他之間本沒什麽過節,因為受過謝太傅的恩惠,還頗有幾分好感。但此刻內心深處,十分不想他出現在這裏。

“裴兄。”謝雲朗抱拳行禮。既然是出門在外,又都是微服,自然不方便暴露身份,另尋了個稱呼。

青峰道:“謝……公子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

謝雲朗道:“不難猜。”他年紀輕輕便能做到吏部侍郎,自是有幾分手段。裴延著急趕回西北,自然會抄最近的路,而這個小鎮是必經之路。

裴延雙手抱在胸前,看著謝雲朗,臉上寫著:有何貴幹。

謝雲朗那日從高泰那裏得知一個秘密,尚不知道真假。此事關系重大,他急於向裴延求證,因此等不及在大同匯合,便一路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