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裴延把沈瀠打橫抱了起來,走到門外,交給易姑姑。他對著青峰打了個手勢,青峰會意,立刻跑去請大夫。

昆侖跟著裴延回到屋裏,將三個婆子像拎小雞一樣提溜了出去。

整個過程,裴延都不說一句話,但周身的氣場充滿壓迫感,院裏院外無人敢發出聲音。文娘跪在門邊,在心中嘆了口氣,悄悄地給身後的丫鬟打眼色,讓她趕緊去沐暉堂。

屋中,王氏看著面色嚴峻的裴延,心虛地坐在羅漢床上,面上還強撐著。左右不過一個妾,而且只打了兩巴掌,哪裏就使不得了?在普通人家,婆婆教訓兒媳婦都是常事,更何況是一個妾!

“你以為她是危言聳聽?”裴延逼近一步,聲音因為壓抑的憤怒而顯得越發暗啞,“你想害死我?”

在他的逼視下,王氏雙手撐在身後,手指微微顫抖,嘴硬到:“一個妾,你這麽緊張幹什麽?她今天能夠插手管你娶妻,明天就能把整個侯府攥在手心裏。你可別忘了,婚事是皇上指定的,你拒婚不就等同於得罪皇上!還有,你不知道她娘家有什麽人?你這麽縱容她,早晚有一天會吃虧的!我還不是為你好!”

裴延微微眯起眼睛,說他這個母親精神失常,有些事卻仿佛明白得很。

“當初是你執意要納她進府。”裴延冷冷地盯著王氏,“我的人,幾時輪到你教訓。”

“你!”王氏被噎得說不出話。這小子天生有反骨,什麽三綱五常,孝悌廉恥,在他那裏統統形同廢紙。

“打都已經打了,你要如何?”

裴延心頭的怒火漸漸轉為寒意,甚至想冷笑。在這個女人的眼裏,人命根本不值錢。她對親子尚且無情,更何況別人。所謂高低貴賤,都是他們世家大族自己的傲慢和偏見。所以當年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混在軍中,不僅違抗軍令,還拿身邊的同袍擋箭,被他一怒之下全斬了。

他在戰場上多少次死裏逃生,靠的是身邊那些重信重義,身份卑微的同袍兄弟。那些高貴的人,還真沒幫過他。

裴延不說話,王氏心更虛。十年前她放的一把火,原本是想把自己燒死,一了百了。她受不了貧窮,受不了那些販夫走卒異樣的目光,那跟殺了她沒什麽區別。沒想到裴延會奮不顧身地沖進來救她,為了父兄的牌位,差點賠上一條命。

那以後她就不再尋死覓活了,想修補母子倆的關系。可他們之間的那道裂痕,再也沒能愈合,甚至這個兒子還離她越來越遠。

在他眼裏,她做什麽錯什麽。她越想越覺得委屈,用手掩面哭泣起來。

裴延冷漠地看著她,任由王氏的哭聲由小到大,最後還悲嚎他父兄死得早,把她孤零零地拋下雲雲。

裴延始終無動於衷。

“母親!”魏令宜趕到,幾步走到王氏的身邊,關切地問道,“您這是怎麽了?”

王氏見魏令宜來了,像看到救星,抓著她的手臂哭訴道:“你看看,他為了一個妾室竟然要跟我動手,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說著,作勢就要去撞床頭。

魏令宜連忙攔住她。聽說婆母把沈氏招到壽康居教訓,而後裴延趕到,就知道壞了,母子倆怕是要大動幹戈。她這個婆母精神時好時壞,任性如同孩童,行事根本無法用常理判斷。她只能把王氏攬到懷裏,柔聲安慰,然後對裴延說道:“我見青峰請了大夫去延春閣,侯爺不去看看?母親這裏,有我在。”

她這是給裴延台階下,要他趕緊離開,免得事情越鬧越大,難以收場。怎麽說都是親母,爭執幾句也就罷了,難道真要王氏去向一個妾低頭認錯?沒有這樣的道理。

裴延早年受過魏令宜諸多恩惠,他在軍中默默無名那會兒,魏令宜三五不時地就給他寄錢,還托同鄉給他帶吃的用的。在他的眼裏,長嫂如母,魏令宜說話比王氏管用。

他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又回頭對王氏道:“你再敢動延春閣的人一根頭發,我就從侯府搬出去。”說完,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

王氏愕然,站了起來:“你看他,他敢威脅我!”

魏令宜嘆了口氣,拉她坐下來:“母親應該同我商量一下,沈氏怎麽說也是侯爺的人,怎麽能說打就打呢?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爺認死理,又護短,沈氏入了他的眼,怎麽能任由旁人欺負?”

王氏瞪大眼睛:“你還敢說!沈氏插手裴延的婚事,你早就知道,還不告訴我!小小的一個妾室,現在就敢如此,以後還了得!”

“母親從何處聽到這些?”魏令宜奇怪。

“這你別管!”王氏沒好氣地說道,“等她以後上了天,也不會把你放在眼裏。”

魏令宜想到禍竟是由自己而起,連忙寬解:“母親可算是冤枉她了。上次沈氏到沐暉堂小坐,我無意間跟她提到侯爺的婚事,她才知道。侯爺推了婚事,有別的考量,沈氏沒那麽大的本事能夠左右他。皇上本就忌憚咱們靖遠侯府,哪裏真心想要指婚?不娶也好。倒是您這麽一鬧,傳了出去,真的會給侯爺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