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3頁)

太.祖創下規制,取消了宰相一職,於是所有重擔都落在皇帝一人身上,後世子孫不得不勤民聽政,宵衣旰食。先帝時期,韃靼南侵,東南水寇作亂,九王奪嫡,國家大小紛亂不斷。若非內閣大學士幫助批閱奏章,提出政令的建議,恐怕大業朝要出現第一個被累死的皇帝了。

外廷前殿的西廡有個省身堂,旁邊就是起居注館。翰林院的卓越之士,很多都被提拔為起居注官,負責記錄皇帝的日常言行。他們中還有些人,要教導皇帝學習古代的儒家經典,所以又被叫做日講官。今上每日都要在早朝結束後,在省身堂聽日講官解讀經史,翰林學士和起居注官便輪班擔任日講官。

今日的日講官恰好輪到高泰。他天還沒亮就在左順門等著,這座門往東就是省身堂所在的西廡,往西便是內閣所在。好不容易等到皇帝下朝,內侍跑來告訴他,太後娘娘要見皇上,皇上先往內宮去了。高泰只能抱著經書,繼續等著。

因著庶子與沈家的親事,這幾日,他也聽到了一點風聲。據說靖遠侯和霍家六公子同時看上了沈家的老幺,二虎相爭,誰都不肯退讓。這個時候太後要見皇上,莫非與此事有關?

太後所住的寧安宮在內廷的最西邊。內廷各宮共用一個禦花園,寧安宮卻有一個獨立的大花園,只供太後獨自使用。裴章走過花園時,看到院子裏的梅花開得正盛,稍稍駐足。

大內官跟著止步,問道:“皇上,怎麽了?”

“安國公府的那棵梅花,移到長信宮了?”裴章面無表情地問道。

大內官怔了怔,他以為皇上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上心。像上次莊妃說要修牡丹園,皇上口頭答應了,但後來也沒了下文。

加上這長信宮早晚要易主,這時把嘉惠後喜歡的梅花移進去,新主子還指不定怎麽想呢。饒是他算內廷第一人精,也不知怎麽回,忙道:“小的想著年關將至,諸事繁忙,不如等開春再……”

裴章冷冷地斜他一眼:“移棵樹需要數月時間?你這個大內官是幹什麽吃的!”

“皇上息怒!小的這就命人去辦。”大內官連忙跪在地上,身後的一眾內侍和宮女不知發生了何事,也都慌慌張張地跪了下來。

裴章不語,甩袖上了白玉台,進了寧安宮的明間。

太後霍氏在東暖閣的炕上休息,前面擺著一座銅胎掐絲琺瑯象耳鼎爐。琺瑯器剛開始時興,燒出來的精品統共也就那麽三四件,幾乎全在寧安宮。霍太後喜歡新鮮玩意兒,宮裏的人便挖空心思地搜羅民間和西洋的好物給她。

她穿著真紅繡金絲龍鳳紋的大袖衫,深青色雲霞紋的霞帔,頭戴朱翠冠,手腕上戴著雕刻精美花草紋的金鐲。聽說皇帝來了,動也不動,張嘴等著宮女喂食甘甜的果脯。

她喜甜,這幾年養尊處優,身形更顯豐腴。

裴章走進東暖閣,宮女和內侍都跪下行禮。

“母後喚兒臣何事?”

霍太後伸出手,搭著宮女懶懶地坐起來,揮手讓東暖閣內的人都退出去,對裴章溫和地說道:“皇上,過來坐。”

裴章耐著性子在她身旁坐下,表情冷凝。霍太後似乎不覺,自顧說道:“進哥兒同我講,他看上一個姑娘,裴延卻非要跟他爭。前陣子裴延出手教訓進哥兒的事,我已經聽你的話息事寧人了。這回不能再讓了吧?傳出去,別人會以為霍家好欺負!”

裴章就猜到是為了這件事。這兩日,他已經聽到風聲,但前朝政事堆疊如山,他實在不想再為這種小事費神,便說道:“裴延的身邊至今都沒個女人,難得看上一個,遂他的心意吧。朕會再賞些東西給霍家。”

霍太後卻不幹了,雙目一瞪:“皇上,你莫不是忘了裴延坑殺戰俘的事情?他回京幾個月,你不處置也就算了,還要把進哥兒看中的女人給他,這不是打我和霍家的臉嗎?”

裴章的手在袖中握緊。他一向喜怒不形於色,很少有被人激怒的時候。但這幾個月的情緒已經累積到臨界點,急需宣泄。

他揚起聲音:“母後覺得是霍家的臉面重要,還是我西北數十萬將士的性命重要?亦或者,霍文進比我大業朝的江山社稷更重要?裴延是朝中唯一能守住西北的人,別說讓霍家給他一個女人,就是他要朕的女人,朕也不會皺下眉頭!”

霍太後震驚地望著皇帝,他從沒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此事已定,無需再議。日講官還在等著,朕先走了。”裴章毅然轉身離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霍太後。

霍太後捧著心口,手扶迎枕,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以前裴章還算順她的意,自從沈氏離世後,他似乎再沒什麽顧忌了。人人都以為他對沈氏無情,但對於沒有了安國公支撐的沈氏來說,中宮之位本來就很難坐穩了。帝王無情,才不致招更多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