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談話

桃月站在外面悄悄把門拉上,房內登時少了一片陽光。

謝欽已經知道,想見他的人,正是眼前這個貌美非常的女子。他們叫她——

琛貴妃!

哪怕他身在宛縣,也對這個人的名字爛熟於心。聖上寵愛徐氏女的消息早已傳遍天下,現在民間最盛行的童謠就這樣唱到‘晴天也會下暴雨,百姓最想生乖女。生得嬌娥似貴妃,全家老小都起飛。’

這種活在故事裏的人物為什麽要找他?

少年眉色疏淡,前端細而長,眼珠上方的墨眉呈一個小小的峰狀,末端稍稍上揚,給那張清秀寡淡的臉徒添幾分張揚色彩。

他沒有官職,見到一品貴妃,應當下跪叩拜。

謝欽是讀書人,自然知道何謂禮節。他正欲行禮,膝蓋屈到一半,被座上女子虛扶住。

不解望去,見琛貴妃如畫的臉上浮出淺淺笑容。

她聲音如天初亮時斜斜灑落的細雨,驚醒一池睡魚。

“大老遠將二公子請來,是本宮冒昧,你可別往心裏去才好。”

謝欽在她的艷光之下,垂目而言:“草民見過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君子慎獨,男女私見於室,更該恪守禮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徐碧琛笑了笑,請他坐下。

他落座後,背脊挺直,雙手自然垂於膝蓋,開門見山道:“敢問家兄到底犯了什麽事,娘娘要特地把草民找過來?”

直爽點也好,省得她費心思去繞彎。

琛貴妃含笑,對他說:“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但需查明,還要仰仗二公子相助。”

謝欽若是不願配合,也不會舟車勞頓隨徐行來了盛京。

他這人有點軸,堅持認為只要自己沒做過,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任別人調查。

還是那句話,身正不怕影子斜。兄長有兼濟天下之大志,亦有縱橫捭闔之才能,貴妃會勞師動眾來探查,也是從另一個方面肯定了他的地位。

要查,自己定全力相助。他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法來助兄長昭雪,讓誰也挑不出問題。

“娘娘請問。”言簡意賅,幹脆得讓徐碧琛感到一陣快活。

她最喜歡和這種不說廢話的人交流,簡單利落,彼此都覺得輕松。

對爽快人,徐碧琛也是相當爽快的,她收斂表情,很直接地說:“有關謝大人的事,請您從頭到尾細說一遍,尤其是他外出求學那段時間的情形。”

謝欽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哥出生時家中情況尚好,父親又在私塾教書,很早就為他進行了啟蒙。兄長極其聰慧,看過的書大都不忘,父親曾歡喜地說謝家出頭全在大郎而已。後來到了他該進學堂的年紀,我爹卻染上了酒癮。從此家不成家,每況愈下。”謝欽繼續說,“家裏所有積蓄都被爹拿去買酒了。別人都勸娘,既然這麽窮困,還是放棄送大哥讀書吧,反正莊稼人只要肯下地,都餓不死。但娘死活不肯,自己偷偷出去接了縫補衣服的活兒,靠那些微薄零散的收入,把大哥送到了村裏最好的學堂學習。”

“謝大人沒有辜負夫人的期待,本宮知道,他不到十歲便取得了生員的資格,十三歲秋闈中舉,成為大燕歷史上最年輕的舉人。”頓了頓,徐碧琛問道,“如此才華橫溢,理當早就成為名揚天下的學士,為何中間有好幾年謝大人都沒傳出什麽消息?”

他面露苦澀,低聲說:“家母操勞過度,身體虧損嚴重,又沒有什麽余錢去請大夫調養。兄長中舉後,宛縣知縣十分賞識他,想保薦大哥去白馬書院繼續學習,不巧的是,母親那年積勞成疾,生了場大病。”

“自從父親沾上醉酒惡習後,再不管我們的死活。那時我剛滿三歲,自己都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幼童,什麽都不能為母親做。家中重擔悉數落在他一人肩上,為了掙錢給母親治病,還有照顧我,兄長被迫擱淺了學業,去村中富農那兒當了個牧童,每月領點散碎銀子養活我們。”

琛貴妃感嘆道:“難怪他十三中舉,卻挨到十七歲才外出求學。”

時光珍貴,對一個心懷大志的讀書人而言,越是年輕,越有無限前途。在自己最佳的上升期間,因為家事而停住腳步,於一個天賦絕佳的書生而言,實在太過殘忍。

“沒錯。”謝欽目光堅定,鏗鏘道,“我的兄長正直、孝順、善良,絕不會是您想象中的那樣不堪。”

雖然他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琛貴妃一定要查哥哥,但謝欽確信,他的哥哥不會做出任何有違情理的事。

在他不算廣闊的世界裏,謝雲臣就是指引他前進的光。

徐碧琛但笑不語,對他自信的話語不作評價。她看了會兒地面,淡淡道:“繼續吧,謝雲臣是怎麽去白馬書院求學的,他外出的五年裏又發生了哪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