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流言

其實徐碧琛大可以與他虛與委蛇,反正那些甜言蜜語她也是張口就來。但面對景玨的滿心期待,她竟然說不出半句假話。

人心都是肉長的,若問她有沒有動容過,答案毫無疑問是有。

可這種動容卻並非是願意生死相付的情深意切,她生在侯門,長在侯門,見慣了後宅的悲歡離合、肮臟手段,再加上娘親的前車之鑒,導致徐碧琛心防極重,根本不可能輕易卸下防備。

皇帝對她非常好,比尋常郎君好上千倍萬倍,尊重她的喜好,無節制地疼愛,她也相信這些付出都是真心實意,沒摻任何水分。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道理她明白,並且的的確確在盡力維護他。大燕有難,她憂心忡忡,想方設法化解危機。生活中也在努力做一個體貼懂事的解語花,陪伴他、開解他。

然而種種舉動終究不是出於愛情。因為她膽怯,不敢相信景玨對她的喜歡能夠天長地久,不敢傻傻地交托真心。

她不愛他,所以能夠視一宮的妃嬪為無物,瀟灑度日。她不愛他,所以可以冷靜地對待來自外界的挑釁,無所畏懼。她不愛他,所以她還是自己。

像她這樣心思重的人,不愛則已,一旦愛上,必然貪婪索取,霸道占有。徐碧琛問自己,她可不可以再任性一次,隨心而為。

不可以。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皇帝。

身為天子,三宮六院難避免,悠長情思無寄托。

徐碧琛落寞彎唇,無聲說了句對不起。

比起愛他,她更想愛自己。

她要守著一顆心,繼續做逍遙的琛貴妃,傲視群芳,從容不迫。不管誰從眼前過,都當成浮雲一朵,不艷羨,不妒忌,不為他黯然神傷,也不為他苦恨交加。

見她長久的沉默,景玨寬容地笑起來。

手掌像羽毛一樣,輕輕落在她頭上,一下又一下,溫柔撫慰。

“沒事的,沒事的,琛兒不用急。”

寶貴的事都需要費心經營,她也許走得慢一些,緩一些,更謹慎一些。這些都沒有關系,只要她肯邁出步子,哪怕只走一步,也已經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他腿長體力好,再遠的路都能走過。

如果她的心房肯收留自己這個流離失所的可憐蟲,千山萬水,他也要跋涉趕去,披荊斬棘,風雨兼程,然後擁她入懷,說一聲‘我來遲了’。

*

時隔十幾日,閉門養病的琛貴妃終於出山了。

她在自己宮裏設宴,邀請諸妃嬪過來閑聊。雖然景玨力勸她打消念頭,待在披花宮好好休息,但徐碧琛仍然選擇了在歸來的第二日大開宮門,廣邀四方。

既然執掌了鳳印,就算她並不是很喜歡身上壓著擔子,也應該盡職盡責。

她當縮頭烏龜,躲在房裏享受安樂,自己倒是舒服了,宮中卻勢必群龍無首。日子短還好,如果持續的時間長了,絕對亂象叠生,什麽幺蛾子都要鉆出來。

茶話會上,女人們嘰嘰喳喳,以往虛情假意的奉承話一套接一套,今日不曉得吃錯什麽藥,個個話裏夾槍帶棒。

文美人掩嘴偷笑,道:“貴妃娘娘這是怎麽了,數日不見,眼看就要美到天上去,真是惹妾身們羨慕。”

珍妃睨她眼,嗔道:“你這潑皮也好意思說?羨慕的話,你也生十幾天病呀,到時將一身肉瘦掉,自然就有貴妃半分美貌了。”說罷,她轉頭一笑,問說,“那日在靈恩寺遇襲,回來後再也沒見過貴妃娘娘,應是受了大驚吧,要不怎麽纏綿病榻這麽久呢?”

徐碧琛含笑,表情溫和。

“瞧姐姐這話說的,各人體質不同,像本宮這樣未經大風大浪,又身嬌性軟的年輕女子,被歹人嚇著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要是都像姐姐一樣經驗豐富、性格老成,也許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珍妃語塞,氣得直攪手帕。

她在嘲諷自己老?

任何女人都怕一個‘老’字,再美的容顏也終會遲暮。顧雁沉一向自傲容貌無雙,但將她畢竟已經二十好幾,在徐碧琛面前總覺得低了一頭。

看她臉色不好,琛貴妃心情極佳,痛快地咬了口果子,眼兒彎彎,笑容比水果還甜。

她不愛惹人,可別人都欺負到家門口了,忍她幹什麽?

要她說,顧雁沉這輩子就毀在蠢上,典型的用三世腦子換一世美貌,漂亮是漂亮,愚蠢也是真愚蠢。

瞧瞧人家寶妃,同樣心狠手辣,同樣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但她就能沉住氣,作出一副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樣子。

再看看顧雁沉,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就她這蠢鈍如豬的腦子,憑什麽跟季寶兒鬥?

想到她倆之間的仇怨,徐碧琛憐憫地晃晃頭,她都能想到不久之後季寶兒會怎麽收拾珍妃了。

本就是靠臉橫行,多年來除了耍橫什麽也沒學會,珍妃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