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二十萬年前, 厲山。

正值綠意盎然的春季, 三月繁花似錦、溪流蜿蜒穿林。

淅淅瀝瀝的春雨在前夜灑過山谷,清晨陽光普照,森冉林間頓生渺渺煙霧, 徐徐微風送來清露花香。

幾人於山谷間席地而坐, 談笑歡顏, 其樂融融。

今日正是女娃的百歲生辰, 炎帝請來帝紀、伏魅夫婦, 及其一雙兒女帝軒和帝溪來為其慶祝。

“女娃, 來。”伏魅朝她招手。

正窩在拂墨懷裏吃果子的女娃, 忙擦擦小手, 起身跑過去。

她乖巧地跪坐在伏魅身前,笑出一口小銀牙:“帝後是不是給我準備了禮物?”

此話一出, 頓時惹出一片笑聲。

炎帝搖頭無奈, 眼中卻布滿寵溺:“你呀你, 仗著帝後的喜愛,這就不懂規矩了,竟主動索要禮物。”

女娃扭頭朝炎帝撅嘴,又嘻嘻道:“帝後疼愛我,爹爹吃味了!”

“哈哈!!”炎帝和帝紀被她逗得爽聲失笑。

帝軒丟一顆葡萄入口,一邊嚼,一邊沖她眨眼:“我娘親這般疼愛你,該是我和小溪吃味才對,傻了吧!”

“哼!”女娃朝他努嘴:“溪姐姐才沒軒哥哥這般小心眼!”轉而朝帝溪笑得燦爛:“溪姐姐可喜歡我了, 對吧。”

帝溪抿唇一笑:“別聽你軒哥哥瞎說,他就是愛捉弄人。”

伏魅摸摸女娃腦袋,溫婉的面容盡顯和藹慈笑:“女娃說對了,正是給你備了一份禮物。”

女娃一聽,兩眼就像攢了頭頂的陽光般放亮放彩,迫不及待道:“什麽禮物!”

伏魅口中默訣,須臾青光閃現,光色收斂時,一只青色小鳥立在她掌中,腦袋轉著,似在好奇周圍。

“哇!好美的羽毛!”女娃湊近地瞧,伸手試探地輕撫小青鳥的羽毛。

小青鳥竟不怕生,振了振翅膀,嘰嘰朝她叫著。

“這是精衛,是我曾途經東海之時發現的。它振翅高飛時,發出的啼聲就如喊著‘精衛’一般,故取此名。”

說著,伏魅將精衛遞在女娃手邊:“來,你試試抱著它,它很乖,同女娃一樣,定喜歡你。”

女娃小心翼翼伸出雙手將它捧過來,喜愛得不得了,摸著她頭頂一小撮墨綠的尖狀羽毛,輕輕喚道:“精衛,我叫女娃。”

精衛像聽懂她的話,低頭啄在她手心,再伸展翅膀,一躍飛起,在女娃上方盤旋。

明媚的陽光將它翠綠的羽毛照耀得像綠晶石一般。

“精衛......精衛......”它歡快叫著。

“唉?果然是這個音!”女娃站起身,仰頭喊道:“精衛!快來!”

她提著裙擺,雀躍地向溪邊跑去,精衛拍拍翅膀,跟隨她身後飛去。

眾人喜色笑晏地看著她們跑開,拂墨視線則隨著一人一鳥,半瞬未移。瞧著女娃紮起裙擺,走入溪中,同精衛嬉戲玩鬧,他唇邊不自禁揚起。

帝溪笑意微頓,迷戀地看著拂墨微微帶笑的俊容,這是她第一次見著他笑......卻是因為女娃。

此後,精衛一直陪女娃待在厲山,有時在她身旁,大多時候則安靜地立在樹梢,遠遠看著女娃。

精衛其實生了智,已是精怪,只不過她嗓音有損,無法說話,遂一直也就只有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大家便以為它只是一只普通鳥,除了能用法術同它交流的伏魅。

***

厲山的生活愜意又舒適。

因炎帝經常外出,女娃難免失落難過,卻又因拂墨和精衛的陪伴而漸漸重拾歡樂。有時帝軒或帝溪過來陪她,拂墨則跟隨炎帝一道外出,精衛便靜靜待在旁邊。

百年來,精衛將一切看得明徹,便知道誰對女娃是真心實意的好,誰又是虛情假意。

精衛卻不明白,原本對女娃友善的帝溪,怎會越發地變了。

幾次見她目光含怨般瞅著女娃的背影。精衛瞧在眼裏,卻百思不解。

久而久之,精衛愈漸不喜歡帝溪,但女娃喜歡,她並未阻止,畢竟帝溪不過是有時瞧女娃的神色幾分莫名,卻也未做過傷害女娃的事。

精衛同拂墨的區別在於,她所做的是毫無條件地陪伴,那時的她不一定能分辨出行為舉止的對錯。而拂墨雖寵愛女娃,但是,只要他判斷女娃要做的事會傷到她自己,他會不由分說地阻止,哪怕女娃會不高興甚至生悶氣。

尤其伏魅叮囑過精衛,只要安靜陪在女娃身邊,讓她多開心些,不至於因炎帝久未陪伴而寂寞就好。

是以,只要是女娃想做的,亦或正要做的,精衛無法精確地揣思出對錯,只是下意識陪在她左右。

當女娃決定同帝溪一道去歸墟時,她覺得既然女娃想去歸墟,她就陪著一起去就好。女娃憧憬歸墟,不願炎帝和拂墨知道,怕他們阻止,她便也緘默不言。

可就在船體造好,試水時,精衛第一次覺察到帝溪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