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楠艾獨自踱步走出寢殿的花苑, 舉頭仰看幕空。

不是墨般的黑, 而是偏於深藍,尤在皓亮明月映襯下,夜空暈染出幽幽冷藍。而這裏, 只有太陽和月亮, 沒有星辰。

她漫無目的走著, 諾大族王殿, 也不知走到了哪兒。見前方有個小亭, 她便走去落座。

小亭無頂, 倒是設計得妙, 擡頭亦可供亭內人無障礙地賞月觀景。

老祖讓她在屋內等著, 他有事要去同姞靈商議,她若無趣可在附近賞玩走動。

老祖要去商議何事?當是白日裏所提的封後一事。

白日在大殿之時, 姞靈斷然拒絕老祖的提議,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讓姞靈絲毫不做考慮地否定。

雖說無禮,但她著然想直接拽著老祖的手離開這裏,哪有什麽心情再賞看這世外仙境。封後她不曾想過,也並不在乎,她要的只是與老祖生生世世在一起。

姞靈拒絕後,老祖甚也沒說,只是面色沉得很。她知道他在忍,不願令她難堪,卻才夜間單獨去找姞靈商談。

也不知老祖為何執意要為她封後, 甚至要將她納入族譜中。

“唉......”楠艾撐著臉,嘆出一口悶氣,本因來到此處而雀躍的心情頓時散個罄凈。

希望老祖的生母不會太為難他,倘若姞靈真不喜歡她,她也無計,不如勸老祖放棄,她實在想回歸墟。

“小小年紀就開始長籲短嘆?”

調侃聲打斷楠艾思緒,她轉頭望去,借著月色看清來人,姞元正微笑走來。

楠艾趕忙站起身,點頭算是行了禮。既然是老祖的兄長,且姞元對他們溫和許多,禮數還是要的。

姞元走入亭中,指了指石凳:“坐吧,在我面前無需太過拘謹,既然你是姞玄的妻,那便是我弟媳,也可稱我兄長。”

楠艾只“嗯”了一聲,卻未作此稱呼,畢竟老祖也自始至終未喊他一聲‘兄長’,她若貿然喚了,的確不妥又顯唐突。

姞元也知她顧慮,並未堅持。

兩人隨意閑聊會兒,多半是楠艾在聽。大家今日才相識,她尋不著話題。

姞元忽認真道歉:“母親今日言語的確有些刺耳,她性子向來如此,還望你多包容,莫要與她見怪。”

楠艾一頓,又是一聲短促的“嗯”。

姞靈對她的不滿已顯露無疑,她無所謂見怪不怪。她在意的是另外的事......

忖思片刻,楠艾終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母子之間......是不是有什麽化解不開的芥蒂。”

姞元斂了笑,將她端看一眼,輕微一嘆:“我今晚來,正是想與你說這事。”

見他停頓沉默,楠艾靜在一旁默等。

片刻,姞元又是一嘆,好似這事有些難以啟口。

“今日見你神色幾分驚訝,我猜到姞玄並未同你提及過往之事。他性情從小內斂,即便發生什麽,寧願自己忍著,也絕不同身邊之人多言半個字。而那些往事,有些本是不可傳出的秘事,但他如此看重你,我思前想後,你的出現或許就是最恰當的契機,可以幫他們母子化解多年恩怨。”

“恩怨?”楠艾錯愕,母子間的關系竟會用到這個詞嗎?

姞元點頭,神色倏然幾分凝重:“或許,也可稱之為仇恨。”

“.........”

楠艾詫異得徹底沒了聲,便更好奇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麽,會令母子之間如此深的仇恨,以至於幾十萬年都未曾消除。

姞元視線一轉,落在遠空暮色,淡藍的月光在他眼中傾入一片幽清水色。

他目光些許發散,似沉浸過往年月,緩緩啟聲:“這事還得追溯到遠古開天辟地後,金烏族祖先所行之事。”

***

族王殿——議殿內。

姞靈厲喝而起:“若論及封後,當初我與帝紀為你和帝溪結下姻緣,你卻忤逆父母之命!帝溪出身高貴,生母乃女巫族長,生父乃統管天界仙山的帝君,又是炎帝摯友。你如何看不上?我卻以為你當真寡淡冷情,卻不想你如今帶來的女子,一無出身二無後盾,不過樣貌不俗,你竟這般膚淺?”

老祖眉頭擰起,艴然不悅道:“你身為前任族王,眼光卻局限在出身,何須依靠旁人出身而興旺我族?帝溪詭計多端,心懷惡念,配不上族後之名!明日還望你請出長老,為楠艾封後入譜。”

“哈哈!你當我死了不成!”姞靈惱然駁道:“金烏族族王若要封後,族後的品性修為出身皆要考量,豈是你隨隨便便帶個成仙不久的小妖就能入我金烏族的族譜?”

老祖驟然冷目,斥出一句警告:“你當謹慎言行!”

他聲音裹夾法力,破頂般的氣勢,卻又掌握得十分恰當,只震裂了周圍的墻體,漆面如雪花般洋洋抖落地上,在殿內蕩出不絕於耳的回音。

饒是作為生母,姞靈仍被他淩厲的怒意驚了神。縱然對她,他也不會手下留情,仿佛他們不是母子,而是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