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幻術解除後的幾日, 楠艾依舊陷入時而醒來時而昏睡的狀況, 老祖不免憂心忡忡。

扶潼勸他莫要過於擔憂,浮夢術解除後,因受術者記憶會斷斷續續恢復, 潛意識適應感情的轉變和缺失記憶的突然尋回, 需要一個過程。過幾日, 待記憶完全恢復, 便可徹底醒來。

老祖默聽她言, 心中憂慮卻半分未減, 只要楠艾一日沒有徹底醒來, 他便提心吊膽多一日。

是以, 他片刻未歇地坐在竹榻旁守了六天六夜。

直至第七日,天光熹微, 屋外傳來聒聒鳥叫聲, 喚醒一日清晨。

楠艾便在晨曦灑入山林時, 悠悠轉醒。雙眼半掀,似醒非醒,仿若宿醉,她頭疼得蹙眉。

倏然,溫熱指尖觸在她眉頭,輕緩揉著,伴隨而來的是溫柔的話音。

“力道可是合適?會疼嗎?”

怎會疼呢?那手指緩緩將疲憊和不適給揉散開來,舒服極了!

她腦中混沌,並未多思, 舒服地喟嘆,下意識就道:“不疼,稍微大些力,額頭也有些漲疼。”

她話音剛落,又多了一只手,輕輕揉著她額頭。

享受按摩的楠艾逐漸清醒了些,神思也恢復清明,終於察覺到些微不尋常,猛地睜開眼。

就見老祖滿眼寵溺的看著自己,一邊耐心地幫她按著眉心和額角的穴位。

楠艾愣愣望著他,似不確信地眨眨眼,這下更傻眼,老祖不僅露出寵溺神色,嘴角還揚著一抹淺淡卻好看的微笑。

“我究竟是醒的,還是做夢呢?”她自言自語呢喃著:“老祖怎麽會笑得這麽溫柔。”

瞧她這懵懵然的呆愣模樣,老祖忍俊不禁,伸手掐了一下她臉蛋:“做夢嗎?”

“哎呀!”楠艾呲著牙揉了揉被捏疼的臉,瞬間清醒。

她哀怨地睇了眼面不改色的老祖,方才還覺得他溫柔,瞬間就恢復本狀,果然方才是自己迷糊的假象,還是夢裏的老祖又溫柔又聽話,將他撲倒便真的一動不動任由她擺布。

楠艾忽然像被罩頭劈了個雷....僵住。

她方才清晰地記得,在歸墟殿後的海棠樹下,那件事並不是真實發生的,而是個夢,她還能憶起那夢裏的美好和漾在心頭的絲絲喜悅。

她記得在妖界的八縱嶺地洞中,她滿懷著對老祖的疼惜,想要盡力撫平他憤怒和仇恨,信誓旦旦地承諾,會一直陪在他身邊,陪他一同復仇,與他開始新的生活。

而當這個承諾許下之時,她就已交付了自己的真心。

還有書房那晚,老祖告訴她人界綰發的寓意,也正是那時,她察覺出自己心意,羞得幾夜輾轉難眠。她同洛霜求助,最終決定去西海復仇後與老祖表明情意。

就在巫山那夜,她從夢魘中醒來後,老祖眼中流轉的繾綣柔色,在她心間匯成融融暖意。她險些就要說出來,卻在中途被帝軒打斷。

以至於......她中了幻術,將一切忘記。莫名喜歡上了昱瑯,狠心離開歸墟,離開老祖身邊。

過往一切,悉數湧入她腦中,全部記起來!

“怎的了?”老祖見她愣得一動不動,兩眼大睜好似受驚。他又是擔憂,怕她有什麽後遺症?畢竟扶潼也說暫且留在陽虛山觀察些日子為妥。

楠艾晃過神來,兩眼直直望著他,好似要將他看個夠才罷休。清透的眸子氤氳出淚霧,越蓄越多,就要從眼梢墜落。

她猛地撐起身,撲向正坐在榻旁的老祖懷裏,兩只手臂緊緊抱住他,他身軀寬大,她抱不滿,便用力揪住他身後的衣裳。仿佛怕他離開一般,攥得緊,抱得牢。

“我記起來了......全部,全部!”仿佛重新拾回了失卻的寶貴一切,無法言狀的激動令她泣不成聲。

楠艾語無倫次地在他懷中抽泣:“我當真悔恨,巫山那晚我如果勇敢說出來,同老祖表達出我的心思,一切會不會不是這樣?不會讓你默默等我一千多年?我們定然也不會分開如此久!險些......我險些就要失去老祖!我有些害怕,回想起來,很怕啊!”

這般說著,她心有余悸地在他懷裏輕顫,恐慌的情緒無法即刻紓解,無助不安,像棵風雨中搖擺的小樹苗。

感受到她的惶恐不安,聽得她一聲聲懊悔的哭訴,還有落在他胸前的淚,灼燙得似要燒穿他心口。他心疼不已,面容更是繃得緊,眼中水光浮現,一眨便無痕。

老祖將她抱坐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楠艾自然而然蜷縮在他身前,仍舊緊緊攥住他衣裳。

他平緩順著她背輕拍,盡量讓她安心,待她平復許多,他低聲在她耳邊安撫道:“莫再怕了,你從未失去過我,只是我們之間走了些許彎路,被迫蹉跎些時日。往後我牽著你,便不會再走丟了。”

楠艾在他懷中擡起頭,臉上滿是淚痕,愧意難填:“可我忘了那一切,甚至將承諾也看得無足輕重。我還喜歡了別人,倘若我真與昱瑯君完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