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個眼淚汪汪, 瞪著眼拼命忍著不落淚。

一個耳根泛紅, 抿著唇拼命壓抑失序的心跳。

每塗一道傷口,楠艾的心就扯著般疼,鼻頭酸澀, 淚霧難忍。卻又怕老祖說她哭鼻子, 只得瞪大眼, 一邊抹藥, 一邊將淚逼回去。

而另一邊, 老祖的不淡然卻是因為她動作太過溫柔。

方才抹後背時, 他就忍得緊。他身上的傷本已無礙, 只不過雷刑的確不比普通刑罰, 肉身完全復原需要些時日。

她指腹柔軟細嫩,觸在他傷口, 輕抹慢勻地, 堪比執著輕羽, 在他肌膚輕撥慢掃。傷口本就敏感許多,這會兒更能清晰感受她指尖的溫度和細膩,如何淡定!

尤其,她堅持身前身後都要上藥......

這會兒,楠艾在他胸上塗抹,細細的手指像小火勾一般,從傷處滲入,直撩到他心口。費勁才按耐住脫韁的心跳,可耳根的熱如何也止不住。

他慶幸燭光淡, 楠艾瞧不清細微,更好在她專注於他傷口,並未察覺他的窘迫。

煎熬許久的老祖,呼吸都克制得比平日還要緩。只得開口轉移注意力:“你若每次給我上藥都得哭上一回,明日就別弄了。”

楠艾一聽,這哪行啊!不讓她抹藥,良心不安!

她趕忙擡手,用袖口將眼裏要墜不墜的淚花蹭掉,再朝他囅然一笑:“方才是被藥熏的,哪裏是哭的。”

老祖無奈,想來如何也阻止不了她給自己上藥,倘若真拒絕了,恐怕她得當著他的面放聲大哭。

漸漸,老祖將注意力落在她臉上。

她專注塗藥時,眉頭會稍稍攏起,嘴唇也抿得緊,仿佛在同什麽做鬥爭似的,十足謹慎。

隨著呼吸,她氣息淡淡掃來,拂過他鼻間,同他的呼吸交纏在一起。

倏然,他腦中閃現厲山山洞那夜的情形——糾纏的氣息、唇齒的交融.....

老祖耳根更熱幾分,大有蔓延至臉頰的趨勢。他頗無奈: 看來只要她在身旁,如何也沒法淡然處之,思緒自然而然就得偏了去。

兩人沉默良久,碗中的藥膏也快見底。老祖忽開了口:“這次隨我回歸墟,你可知意味什麽?”

楠艾抹藥的手一頓,隨即笑了笑:“我哪兒也不去,就待在歸墟,在這山谷間也好,陪在老祖身旁。女娃的仇不是還未報完嗎?我也會陪著老祖尋遍六界。”

老祖默了一下,問:“你這次承諾,我又該如何看待?是束縛你的枷鎖?還是......迷途知返的醒悟?”

楠艾聽言,想起當初因氣憤而說的不過腦的話,定傷了老祖的心,讓他惦記了千多年。

“不是束縛,只是......那時氣血沖腦,又被老祖盛怒的樣子嚇著了,說要將我困在這木屋裏,我便脫口說了些混賬話。”

現在想來,老祖又怎會這麽做,不過是她當時一慌,懼於他的怒意和威脅,生怕真會被禁錮。

楠艾擡頭,視線落在他眼中,口吻堅定:“是我心甘情願的,絕不是束縛,也不是什麽迷途知返的醒悟!我不否認,同昱瑯君的事會造成我做出某些決定,譬如想遠離他,不再理會那些紛紛擾擾的復雜事。”

“但這與我決定留在歸墟並沒直接關系。曾經我想過留在歸墟的,只是老祖認定我去天庭就是一輩子。我是想去天庭,但當初的確沒想過永遠離開歸墟。我幾次回來過,卻不知結界口訣,只得失落而歸,我夢中也曾回來數次,數次夢醒時傷心落淚,可我哪敢請求老祖準我回來......”

說著,她眸底一暗,隱了淚光。

老祖默然聽著,他當知曉她有幾次徘徊在歸墟結界外,只是狠下心視若無睹。

他也在置星殿聽過她半夜的哭聲。那時他不知她哭什麽,以為是因昱瑯的事,卻不想,是因為無法回歸墟......

“不論老祖相信與否,我絕不會再離開歸墟!不、不對......”

她忽然否認的後半句,令老祖一顆心頓時提在嗓子眼,面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楠艾卻是朝他悅然一笑:“往後老祖去哪兒,我就厚著臉皮跟去哪兒!你若離開歸墟,我自然也不會留在這裏。”

她眼裏的光一如過去,閃著俏皮。

老祖清咳掩飾心頭的雀躍,別開眼,淡淡一句:“厚臉皮倒也沒變。”

聽得老祖竟揶揄,想來心情好,楠艾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抹起藥來便是十分賣力!之後,她又倒騰了一碗藥來,直把老祖的身子給抹了五六層,炭一般黑才罷休。

老祖低頭瞧了瞧身子:“........”

這可黑得徹底,都不用穿黑袍了。

***

回來歸墟後,楠艾安心許多,尤其老祖身上的傷痊愈後,她更放下心來。

天庭那些事已在時日中拋諸腦後,即便偶爾想起與昱瑯的過往,也不會像一開始那般錐心的痛,反倒因婚事告破而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