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頁)

兩個時辰前,三人離開酒樓,從都城回來林野小屋。

初初結識天界的神官,路上攀談時,楠艾不免興致盎然,便多問了帝軒些問題。譬如他住在哪兒,天上天是何等景觀,都有哪些神官。

正當帝軒要一一回答,一路未言的老祖突然出聲,冷著臉就要逐客。

帝軒勾著唇,好笑地數落他心眼小,卻又怕真被趕走,就沒再回應她的問話。

楠艾未懂帝軒這句‘小心眼’,只以為老祖不喜她過問天庭之類的事,不情願地忍下好奇心。

所以,她只知老祖同帝軒是多年舊友,帝軒乃前任天帝之子,如今神職為管理世間百火,稱作火神。其他的一概不知。

可她哪會乖乖聽老祖的話就寢,甚至多少反感老祖總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好似在她面前刻意立著一堵墻。她索性趴在窗邊,側著耳朵大剌剌地聽。

***

即便同舊友相聚,老祖也是寡言少語,面無幾多表情,默默飲酒。話題基本是帝軒自顧自地開,想著什麽便隨意說。

不知不覺飲光兩壇酒,帝軒伸手一接,酒壇飛落他手中,他拍開封紙,拎起來給兩人重新滿上。

帝軒豪爽道:“我囤了二十幾壇,咱們喝個三天三夜都夠。”

老祖舉杯,低頭輕嗅。同方才那兩壇醇厚飽滿的酒香不同,這酒略帶花香,悠悠繞鼻。

他輕呷兩口,入喉清冽,回味香甜,不烈不澀,爽口沁脾。說道:“這酒不像酒仙釀的?”

帝軒喜愛收藏美酒,尤其屬酒仙釀的竹泉清和水葉醉,他是愛不釋手,卻從未有過這等用鮮花釀的酒。

帝軒搖搖頭:“小溪釀的。”飲酒時他余光斜探,觀察老祖神色。

正斟酒的老祖頓了一瞬,沉默未接話。

帝軒放下酒杯,含蓄地說:“巫山的風鈴草開了,小溪種滿了山坡。女娃生前最愛風鈴草,要不要隨我去觀賞?”

老祖卻不領情,甚至語帶諷刺:“即便整座巫山種滿風鈴草,也贖不了罪。”

“拂墨!”帝軒音調陡然高了三分,嘆了一口氣,十足無奈:“二十幾萬年了!你怎還如此固執地怨她?縱然當初去歸墟的路是小溪告訴女娃的,那船也是她幫女娃一起做的。可主動詢問去歸墟路徑的是女娃,一意要駕船離開的也是女娃!小溪又怎知她會被東海海浪卷入,更不可能預料女娃會被鮫族......”

‘殘忍分食’四個字他哽在喉頭,心口猝然一緊,再說不下去。

只聽卡擦脆響,老祖手中酒杯頓時碎成片,手掌一握,碎片頃刻化成齏。

老祖冷冷瞪去:“女娃才多大?當時的帝溪年齡又是多少?一個不到兩百歲的小女孩,一個九百多歲已成年。帝溪心智成熟,拿捏不住事情輕重利害?明知女娃想偷偷離山出海,卻不制止,竟企圖對我們隱瞞此事,甚至幫她造船渡海,告訴她路徑,最終放任女娃一人駕船駛入東海!”

句句掩藏不住他的惱怒。周圍更因其情緒波動陡然刮起了朔風,本是夏熱之夜,卻瞬入秋涼。

老祖黑袍漸漸化霧,黑霧如潮湧,不穩地朝四面八方蔓延開來。

他目光驟寒:“同女娃互稱姐妹,卻罔顧她安危。分明能將悲劇遏止在源頭,她視若無睹。於我而言,帝溪是幫兇,風鈴草種上百萬年,也贖不盡她的罪!”

帝軒一見他眸色暗沉得仿佛烏雲密布,頓覺不妙,趕忙勸道:“好好好!我再不提小溪,你冷靜下來。要不要原諒她皆由你自行決定,我不再強行規勸。你莫動惱,可別把那家夥放出來。”

他是心有余悸,那個家夥他委實鬥不過,倘若惹惱了,一言不合就會被狠揍一頓。就像多年之前,被他揍得鼻青臉腫,躲在山裏頭不敢出門。

帝軒好言許久,老祖怒意仍未收,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的趨勢。

帝軒視線不經意掠過前方小窗那探頭探腦的人,急中生智:“你不想嚇著屋裏頭那株艾草吧。”

老祖怔了怔,余光瞥了一瞬那窗邊,黑霧瞬間凝聚回身,四周如初。

帝軒未想這般湊效,又瞟向窗邊縮在角落,做賊似的小腦袋。暗自竊喜,往後就有機會戳他軟肋?

*

不知不覺已入深夜,帝軒離開前,老祖問:“浮仙果結了嗎?”

帝軒不解,以他如今的造化怎還需浮仙果?忽而想到什麽,莫非要拿果子給那株艾草精修煉?

“你隨時去取。而且......”他笑得不懷好意:“浮華山的千年火泉也冒出來了,你可以帶她去鴛鴦泡火,嘿嘿!”

帝軒露齒的笑意還未展開,一團黑霧霎時包裹他身,眨眼將他扔去了百丈遠的空中。

*

院中寂靜無聲,偶爾聞得竹林三兩蟬鳴。

老祖一人端坐在案幾旁飲酒,杯盞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