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許久不見......”女子輕步至老祖身旁。

纖蔥玉手輕搭桌面,盈盈含水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紅唇緩啟:“拂墨。”

親昵喚著鮮少人知曉的名字,立顯彼此關系匪淺。

老祖眸光微凝,這許久未入耳的名字,縈繞耳畔時卻瞬間幻化成久遠的那一聲聲嬌俏清脆的呼喚。

古人已去多年,音色猶存耳邊。

他一刹收斂心緒,頭也未擡,自若斟茶:“巫山景致不如人界?你還有此閑情來賞人界景觀。”

巫山有神女帝溪——前任天帝之女。

帝溪對他的冷諷毫不在意,依然含著笑意:“你不也不遠萬裏下界遊走?怎就只許你來此解悶,卻不許我隨處尋樂?”嬌軟的調侃聽著幾分撒嬌的意味。

見他未應話,她眸子一睨,側轉身來,垂眸打量被定住的楠艾,幾分揶揄:“稀罕事啊,你竟帶個精怪出遊人界。”

老祖自顧飲茶,寂然不睬。

“這具肉身做得可真精致,嬌麗如含苞待放的桃花,肌膚細嫩得欲滴水。不知摸起來是否如所見的光滑?”說著這話,帝溪果真探手朝楠艾的臉頰伸去。

指尖將要觸碰,不過半寸距離,一團黑霧猛然襲來,阻隔在中間。任憑她運力,也穿不透絲毫。

老祖冷聲:“若無事便解了時空術離開。”

帝溪意味深長覷了覷他,故作嗔怨:“不過想碰一下她臉,看看你捏的肉身如何,至於如此謹慎嗎?未寒暄幾句就趕我,真傷人。”

她緩緩將手放下,阻攔的黑霧卻未立刻散去,而是徘徊在楠艾身前,似保護。

他竟這等緊張這只精怪?帝溪再次側眼打量楠艾,此次可不像方才隨意匆匆一瞥,而是從眉到眼細致寸寸地端量。

柳眉明眸、靡顏膩理,的的確確是個姿色卓然的美人。

難不成這肉身的面貌是依著身子裏頭的精怪模樣做出來的?

帝溪淺笑浮面,坐下來,支著額頭問:“你一向對女子不甚有興趣,更別說沒什麽道行的精怪。是怎的轉了性子,收個女精怪,一時興起嗎?”

聽著她一口一個精怪,老祖面色不豫,反問:“你自認為很了解我?”

帝溪微愣,隨即自信滿滿道:“起碼,六界之內,沒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

老祖這才擡袖拂去楠艾身前的黑霧,不以為然道:“就因為相識最久?”

“至少了解始於相識,彼此的交集越多,才越能觸及對方的內心。縱觀幾十萬載,你我交集不少吧。你的心事和所歷經的種種,懂你者還有第二人?”最後兩句她聲音很輕,意味不明睇看他。

老祖這才將視線落在她臉上,語氣清清冷冷:“我同帝軒的交集豈不是更多。”

帝溪聽言,忽兩手一拍,恍然道:“啊!我倒把帝軒忘了,想來於你而言,他才是最了解你的吧?”

老祖擡手,黑霧繞在指尖,威脅道:“你是要我連同易容術和時空術一起解了,再把你扔出去,還是你自行解除?”

帝溪一愣,隨即聳聳肩:“嘖!還是這麽一板一眼,經不起玩笑!”

她指間掐訣,念個‘破’,身形如水微微蕩漾,收勢時,眨眼幻變了面容服飾:一身銀絲收邊藍裳,竟是個美如冠玉的男子。

原來神女帝溪有個孿生兄,名為帝軒,兩人五官相似有七八分。帝軒身為男子多了幾分陽剛之氣,這秀麗容貌扮作女相來,尤其生得一雙勾人心魄的百媚鳳眼,任肉眼凡胎都瞧不出破綻。

帝軒伸展手臂,給自己倒杯茶:“女子這般扭來扭去的姿態,著實費勁,沒拿捏好倒被你一眼看穿。”

“不是每個女子都似你那誇張地扭捏。”老祖話語不客氣。

帝軒笑得曖昧,指了指楠艾,挑著眉梢:“譬如這精怪,毫不扭捏做作,率真可愛深得你意?”

“你是越發聒噪得令我耳厭!”老祖手掌拍在桌上,一陣氣勢如推波縱浪般從他掌間蕩開,霎時襲遍整座酒樓。

仿佛鏡花水月的虛幻瞬息蕩然無存,時空禁制術即刻解開。酒樓頓時恢復熱鬧,又是鼎沸之態,卻無人察覺異常。

而恢復意識的楠艾梗住了話,怔怔看著旁邊出現的陌生男子,方才這裏明明是空的?

指著他,驚道:“你是誰?”

帝軒朝她眨眨右眼,打招呼:“小精怪,雖說我不比你家老祖年輕多少,但我可以允許你喚我......軒哥哥。”

楠艾呆了呆......

一旁的老祖險些將茶杯砸向他那張嬉皮帶笑的臉!

***

弦月掛空,繁星綴幕,涼風拂枝,夏蟬鳴鳴。

木屋外的小院內,案幾兩杯盞,草地六壇酒。

兩人席地坐於案幾旁,對月酌酒,幾許愜意自在,歡談傾言。

被老祖叮囑早些歇息的楠艾,悄悄趴在小房內的窗口,伸長脖子,透過窗縫偷眼觀看院裏飲酒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