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秋雨中(第2/3頁)

“阿文在外面生活了幾年,可有成婚的打算?”阿生問她,“你是奴仆,不用因為到了年紀不婚而向朝廷繳納額外的賦稅。但你若是有了心儀的人,就告訴我,不用有顧慮。你不嫁,是替我畫畫;你嫁了,也還是替我畫畫。沒有什麽不同。”

顏文就順嘴說了幾個家丁的名字,聽她一說阿生就明白了,顏文不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她心目中的丈夫候選人都十分務實:在體系內能夠理解她,家族勢力薄弱不會幹涉她的自由,為人老實本分又肯努力,這樣就很好了。

“我知道了,回頭我讓繒家阿母幫忙去探探這幾個人的口風。”

顏文微微一笑:“多謝。”然後自覺出門準備熱水去了,這是她的老本行。

她回來的時候,剛好在門口遇上了休息日來串門的荀攸、荀諶和荀彧。

荀彧已經會正兒八經地給顏文見禮了:“這位阿姊氣度不凡,卻是彧此前不曾見過的。”

顏文雙手端著水壺茶盞等物件,微微屈膝。

“這個是顏文。”阿生落落大方地介紹,“跟洛遲是同一批的老人。因為田馬要去學習當管事,她就從老家過來照顧我。”

阿生說得磊落,又是她的家事,荀家子弟都不再多問,只有年紀尚小的荀彧好奇地多看了顏文好幾眼:“我以為洛遲是特例,現在看來,阿生對待下人是真的很慷慨。田馬讀書識字不說,就連婢女也各個養出好氣度。”

阿生不答,斜靠在幾案上笑:“下雨天,怎麽有閑心來找我?”她從小營養好,因此從去年就開始抽條,胸口也有了仔細看能夠看出來的起伏,此時斜靠的樣子特別能夠體現少女纖細的身段。

“咳。”荀諶咳嗽一聲,將目光微微移開一些:“來你這裏蹭吃蹭喝。”

荀攸依舊是目不斜視的君子模樣,說話自帶三分笑:“阿生屋裏燒的什麽香料?好清新。”

“熏的小四合。”阿生懶洋洋地說,“用橘子皮、梨子皮這些做的,畢竟我是俗人嘛。”

荀攸對待她依舊是很推崇:“阿生高潔。無論是學樂理、學禮儀、學史、學合香,都能夠破出陳規,返璞歸真。”

“阿攸把我擡得太高了。”

荀諶敲敲桌板,打斷了荀攸和曹生的商業互吹,目光落在阿生的下巴上。“我渴了。先跟阿生討杯清茶喝。”

不喝煎茶喝沖泡茶,這沒什麽可以不應的。當然了,阿生不會把玻璃茶壺茶杯拿出來,太炫富。她用的是平日裏的陶壺和陶杯。這樣的杯子裝茶葉沒有玻璃杯好看,但口感還是一樣的。

“好茶,就是淡了些。”荀諶一口氣喝了三杯,然後咂咂嘴評論。

“委屈阿諶了,不能在茶湯裏喝到蔥姜粟米。我給你再起一壺吧。”阿生假裝起身要去煎茶。

荀諶連忙伸手攔住她:“別,不如煮肉。”

雖然阿生也覺得米叔做的紅燒肉很好吃,但她真不知道為什麽荀諶對於肉類有如此大的執念。每餐必點,無肉不歡。“知道了——阿攸呢?中午想吃什麽?”

荀攸轉頭看小荀彧:“彧叔想吃什麽?”

阿生一陣牙疼,大家族就是這點不好,輩分和年齡產生交錯的情況十分普遍。十一歲的荀攸要管五歲的荀彧喊叔,偏偏這個時候大家都還沒有字,隨著荀彧漸漸長大再喊“阿彧”不太合適了,還真只能喊“彧叔”。

荀彧有模有樣地跪坐在席位上,跟個小大人似的。“我想吃烤豆腐,阿生這裏的豆腐是最好吃的豆腐。”

“那就鐵板烤豆腐。”阿生朝顏文點點頭,顏文就躬身退出了房間,去廚房下單去了。

等餐的時候,大家又聊了聊最近的時事新聞。

要說荀家今年最轟轟烈烈的話題,不是去年的大旱,不是今年的大水,而是黨錮之禍。

黨,不鮮也。黨,善也,美也。這個字在上古時期,有多個起源,表示親族,表示戶口,表示朋友,甚至還能夠作為動詞表示學習,混在一起難以辨識。但好在到了東漢末年的這個時候,“黨”字已經初步具備了政治意義,主流用法已經和後世相差無幾了。

黨錮之禍,用通俗的話來概括,就是皇帝認為士人們結成黨羽危害皇權,因此公布了一張黨人名單——在名單上的人不許當官!

剝奪政治權利終身,這可要了世家的老命了。世家世家,世卿世祿才是世家。一代不當官,兩代不當官,三代之後誰還認你是世家?沒有政治權力,那就只是人人都能欺負的土財主好吧。

更可怕的是這道命令中透露出來的信號:憑借世家的支持而得以成立的東漢王朝,已經站到了世家的對立面。皇帝不信任士人,他更信任宦官。

這場震動全國大小家族的政變,被大家稱為“黨錮之禍”。從政令公布的那天開始,士人的反擊就從沒有停止過。失去了政治這塊高地,他們還有輿論。就像後世的在野黨憑借報紙整天找執政黨的茬,以此來刷存在感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