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3/5頁)

“我不準你死。我不準你死……”

她嚎啕大哭,淚水燙傷了徐義生的脖子,也燙傷了他的心。

老天爺真狠心。她哭到天昏地暗,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腦子裏只有這一個念頭。

求求你,別帶走我爸爸。

其他的,她都可以不要。大學,前程,喬野,朋友。她甚至願意用自己的健康去換爸爸再多陪她一些時日。一輩子清貧也不要緊。

只要他們爺倆守著抄手攤子,好好過日子。

求求你了,老天爺。

*

那一夜,哭成淚人的還有別人。

張靜萍拎著一堆東西,站在尚未合攏的卷簾門外,手裏的東西咚的一聲落地,捂住嘴哭的不像樣子。

一直到屋內的對話停了下來。

一直到徐義生哭著答應女兒:“好,不哭了,不哭了。咱爺倆好好過,爸爸不逼你。”

她才終於擦幹眼淚,重新收拾起地上的東西,走進屋去。

“爺倆這是在幹嘛呢,演電視劇?”她強顏歡笑,把東西往桌上一擱,“瞧瞧你們家這桌子,本來就小,還堆得滿滿當當,東西都沒處放。”

父女倆擦幹眼淚,徐晚星起身叫了句:“張姨。”

“欸。”她笑著應聲,指指桌上的東西,“我老顧客,你見過的那個,顧總顧先生,出了趟差,帶了不少東西回來,也給我勻了點。”

“這是鹿茸,這一袋是牛肝菌,這箱是牛奶,還有一籃子土雞蛋,說是山裏的農民自個兒養的,沒吃過一丁點飼料,可健康了。”

她絮絮叨叨把東西放下,又問候了一番徐義生,最後才起身要走。

徐義生說:“晚星,送送你張姨。”

張靜萍也沒推拒,與徐晚星並肩朝外走。

遠離卷簾門十來米時,她才側頭,“你爸怎麽說?”

徐晚星的眼圈還紅著,深呼吸,“我說了,我不念大學了,先休學,換我來賺錢養家。如果他的病情穩定,明年我再把學業撿起來。”

“他能同意?”

“他不同意,但我也不會妥協。”

小姑娘褪去了青澀與懵懂,身姿筆直地站在深夜的巷子裏,像棵永不妥協的青竹。

張靜萍又難過得想哭,伸手摸摸她的頭,“晚星,你是個好孩子。是老天爺的錯,他不肯善待好人。”

徐晚星咬牙笑了,“結果什麽樣,還沒人知道呢,不是嗎?我爸他不一定會有事。”

有她在,絕不會讓他有事。

張靜萍一邊擦淚,一邊也笑了,“好,好,你爸肯定會沒事。”

她心念一動,側頭對徐晚星說:“賺錢的事,你先別急,我去問問顧先生。他生意做得大,一向有業務麻將,需要會算牌會喂牌的好手。之前也問過我,店裏有沒有合適的人手會幹這一行,可我那都是些中老年人,誰會幹這個呢。”

徐晚星一頓,“業務麻將?”

“生意夥伴常年有經濟往來,現在上面管控太嚴,幹脆拿牌桌當幌子,安排自己人上去,該送錢時就大把大把地輸,該收錢時就一把接一把地胡。”張靜萍神色凝重,“但你要想好,究竟是不是要放棄前途,去做這一行。這個來錢快,但絕對不是什麽好出路。”

徐晚星毫不猶豫地說:“只要能賺錢,我做。”

*

喬野第無數次站在黑漆漆的書房門口,一言不發呆立良久。

徐晚星白天總在課上打瞌睡,不論他說什麽,師爺把她叫去辦公室數落多少次,她都油鹽不進,像極了當初那個麻將少女。

他飛快回家,騎上山地車就要重新出門。

喬慕成氣得大拍茶幾,“你給我站住!”

喬野定在院子裏,背對父親。

“離高考還有幾天了?你自己數數!成天魂不守舍的,你到底要去哪裏?”

喬野低聲說:“我只要二十分鐘,二十分鐘一定回來。”

“別說二十分鐘了,兩分鐘也不行。”喬慕成嚴厲地皺起眉頭,“小野,你是怎麽回事?你媽之前說怕你和徐晚星一起玩,學壞了,我還不信。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半點高考生的樣子?”

“我只要二十分鐘。”

“你——”

“爸。”少年人孑然一身站在院落裏,緩緩回頭,“只要二十分鐘,讓我去吧。”

孫映嵐拉了拉丈夫的胳膊,低聲說:“高考快到了,孩子壓力大,你別置氣。”

喬慕成咬牙,“成,你去。就二十分鐘。記住,只此一次。”

少年登上山地車,風一樣踏著夜色往夜市疾馳而去。

他停在興旺茶館門外,徑直走了進去。

櫃台後,李叔問他:“哎,小夥子,去哪兒啊?”

“找人。”

“哎哎,別急著進去,你找誰啊?哎,我說,你怎麽不理人啊!”

喬野一路穿過大堂,走進後院,那裏是無數個包間。與前面普普通通的大堂不同,院落裏有一棵梅樹,幾座假山,綠草成蔭。在院落四周,是幾個裝潢雅致的包間,玻璃窗,采光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