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沈宴之一路行來, 也見了不少人, 此時他們的目之所及,都是花圃裏大朵盛放的雍容牡丹,還有那比牡丹還艷麗和嬌美的美人花眠。

自然, 他也看見了, 霍珩正為他的愛妻揉捏發脹的玉足和小腿, 動作是那麽自然和親昵。

花眠垂著粉面, 纖長白嫩, 猶如蔥根般的玉指, 合攏,將他的衣領扯動了一下。

真的有點過了,霍珩好像一點不怕被人笑話似的。

霍珩仿佛不察, 只低聲問她還痛不痛, 能不能走,花眠忙說能走了,他卻又不信,“等會兒,我抱你回去。”

花眠幽幽一嘆,恨不得將這小混蛋的俊臉咬下一塊皮肉來。

沈宴之盯著那處瞬也不瞬地瞧了許久,慢慢地, 他的面孔黯然了下來,目中浮出淡淡的紅絲。

縱然是從前,花眠與他最好的時候,他有過非分之念, 都依然清醒地明白,自己是什麽貨色,根本無法與她相配。

況於如今,連霍珩這般的少年英傑,這般人物,也對她是寵愛有加。他微微攢著眉,忍受著來自夫人刻薄埋怨的眼神注目著,他伸出手臂去,抓住了阮氏的手,低聲說道:“綿綿,你我不是那樣的大人物,這些事別人做來是璧人成雙,你我——”他不再說下去,但阮氏應該懂了,他又頓了頓,繼續說道,“回屋之後,我們便歇息,我為你看看。”

他要拉走阮氏,阮氏卻忽然掙脫了沈宴之的手,她卯著一股勁,忍火切齒道:“你的眠眠配讓你提鞋,我就不配了是麽!”

“你——”沈宴之擡起了頭,在場的閑雜人等太多了,他不能與阮氏爭吵,但阮氏這話拈酸呷醋,咄咄逼人實在太甚。

阮氏不依不饒,幹脆便往石墩上一坐,也不走了,擡起一只足來,示意讓他過去。

沈宴之被人詫異地盯著,如芒刺在背。

這樣的貴族宴會,他能來已是幸事,並不想因為自己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而受到各方的矚目,在那些貴人王孫眼中,他們這些下品寒門,猶如笑話,這非但不會為自己賺來什麽好名聲,反而會引人不齒。

他本想要循循勸服妻子,哄她先回房,關起門來無論如何出格也礙不著別人的事兒。但阮氏雖然一向尖酸愛計較些,對他卻也算是言聽計從,在外絕不會給他難堪,今日竟讓他騎虎難下,如此下不來台。沈宴之微慍,木頭似的往那一站,也不肯過去。

阮氏勃然大怒,朝他踢了一腳,“你不情願罷了,今後你不要理我。”

沈宴之亦是心頭起火,想當初她是如何善解人意,溫情脈脈,他本以為,她是出淤泥而不染,與他那個市儈精明的嶽父的是截然不同之人。沒曾想如今一旦成了夫婦,便立時露出猙獰嘴臉來。他也不過是要她回房罷了,男人在外,豈可顏面掃失,人人詬病謾罵?這點兒道理,難道身為妻子的她不懂得?今日竟一再地無禮,掃他的臉面,沈宴之從鼻中發出一道冷哼之聲,兩袖一擺,大步離去。

他竟真走了?

阮氏愕然,既驚訝又感到出離地憤怒,這裏不少人都已留意到了他們夫婦。

阮氏本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在沈宴之心中,遠遠勝過那花眠罷了,可他為何今日目光始終尋覓著別人的婦人,對她的訴求卻一而再地視而不見?

那一聲聲低回繾綣的“綿綿”,喚的人真是她麽!

阮氏咬唇,露出刻毒的目光,她低了眼瞼,起身快步朝如畫園圃沖了出去。

霍珩放下了花眠的裙擺,將她一把抱起,兩人便再也不顧其他,轉身往外走,永平侯怕這主心骨走了,賓客掃了興致,忙起身過來留人,霍珩低眉問花眠意見,她說還不累,可到亭上歇憩。

霍珩頷首,對永平侯說道:“也好,我與眠眠稍待片刻,用些清茶點心,她歇好了,我們再離去,不擾諸位賞花。”

他也仿似完全都不介意諸人用異樣的目光盯著他們二人,抱著花眠一徑上了停雲亭中。亭上漆油的匾額上題“停雲靄靄”四字,亭子坐落坡上,四面來風,坡後生著一片天然的竹林,百尺千竿聳立,於山腰處仿佛結著大團大團濃翠的綠雲。

花眠伸指,仿佛抓了一把風似的,霍珩將她抱著放在腿上,附唇要在她耳邊說道:“沈宴之來了,真不打算見見老朋友麽。”

她回頭,認真地觀摩著他的神色,似醋非醋的,一時也看不太透。

正疑惑這混蛋流氓何時學會了將心事藏而不露,聽到坡下傳來一道女子尖銳爽朗的笑聲,她恍然回神,輕笑說道:“什麽老朋友,忙我幫了,一點恩情還了,真的不剩什麽了。我也不喜歡陰郁之人,心事多,相處起來怪累人的。”

她的玉手圈住他的後頸,鼻尖蹭了過來,抵住了他的鼻翼,沿著他的皮膚滑了過去,吐氣如蘭,香霧便繚繞在鼻端,“霍郎,你這口醋要吃到幾時?今日你的柏小娘子不也來了麽,我可是一個字都沒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