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你這個, 不鬧騰吧。”

看得出婆母似乎也想碰一碰, 但花眠委婉示意拒絕了,劉灩君心癢地收著爪子也不敢動,只問了花眠一些孕早期該注意的事兒。

花眠自己也是一頭霧水, 今早上孫嬤來給她惡補了一通, 忙前忙後, 吩咐裏廚的人將那些不利孕婦安胎的食材全拿去填了湖。

整個水榭, 因為花眠的懷孕變得無比緊張。

花眠微微搖頭, 笑著說道:“才兩個月, 乖得很。”

劉灩君“哦”一聲,又神秘地說著:“我聽說了,娘胎裏就會鬧騰的孩兒將來有大出息。霍珩從前就鬧得厲害, 懷他頭幾個月, 我日日頭暈惡心,食欲不振,後來顯懷了,他就更鬧了,生產那日,更是痛得讓我好幾次昏過去!女人生孩子是件大事,一不留神就半腳踩進了鬼門關, 那些穩婆只會讓你用力,別的我看也沒什麽招,你好好養著,養足精神, 到時候才有力氣把他平安地生下來。”

這些話大早孫嬤來時,已經事無巨細地交代過了,但花眠仍是不住地點頭應許。

吃茶畢,劉灩君慢吞吞地放下了茶盅,花眠覷著婆母的臉色,她面容仍然帶著些灰白,因不事鉛華,臉上的疲態和倦意分外顯眼。又想到她今日回來第一句便是質問於己,因而花眠也明白了過來,婆母與公公聊得並不怎麽暢快。

說曹操曹操便到了,花眠正要開口,孫嬤在寢屋外將門框叩了叩,隨後走入裏間,對長公主為難說道:“霍郎君來了,說是一定要見公主一面,不然就不肯走。”

劉灩君面色微僵,瞥眼一旁的兒媳,花眠垂下了眼瞼撫著小腹,仿佛不聞這話,眼觀鼻鼻觀心地沉默落座著,劉灩君一咬牙,拂袖說道:“找幾個給我將他打走。”

孫嬤一聽,怔了小半晌,才又低聲道:“公主,咱們這裏可沒有男人,唯獨趕車的一個老啞巴,這怎麽打走?”

劉灩君聽這話也是一愣,面上掛不住,見花眠仿佛帶笑,登時氣又沉了下來。

“你不會雇幾個打手來麽!就從這出去,花錢買兩個壯漢過來!”

但這個提議又被孫嬤否決:“公主,壯漢好找,可霍郎君胳膊腿都不中用,萬一打折了,打壞了,他告公主一個仗勢壓人、草菅人命,如何收場?公主尊貴玉葉之軀,自是不怕有什麽懲處,怕得就是清名受損,和前夫起了這樣的爭執,說什麽也要脫層皮啊。”

劉灩君一攤手,冷冷笑道:“依你之見,本公主該受這個氣不成!”

孫嬤凝立著,這會兒半個字不說了。

劉灩君再揮衣袖,偏過了頭,“隨他,愛在哪站在哪站,打個瞌睡掉水裏了,你們把他撈起來就行,死也別死在我這兒。”

孫嬤雖是太後跟前的人,但在這事上不同於太後之見,而是心裏向著公主的,她越是狠,越是意味著在乎,說是不在乎了,可這二十年揣著什麽心思,卻是不言自明,旁觀者清。

她正要退去,劉灩君又吩咐了,將她的棋盤搬過來,她要與花眠手談幾局,說罷問花眠,“你是貴女出身,會吧?”

花眠頷首微笑,“略懂一二,要承婆母相讓了。”

“不談那些虛的,你有本事,殺得我片甲不留也行。”

長公主年輕時投壺射獵,就算是與男子較量,也沒讓他們相讓過,她從來輸人不輸陣的。

但這會兒,被她豪言壯語所鼓動,花眠竟真殺了她個滿盤皆輸,她連輸五局,瞠目結舌,望著花眠那仍不斷落下的棋子,一時無言。說風水不好,中途位置換了,仍是輸,說她不習慣用白子,中途換了,仍是輸,花眠是一點沒藏手,長公主輸得面子不好看了,忍著不撒火,違心地對花眠的棋力恭維了幾句,便片刻不耽誤匆促離去了。

時近黃昏,落霞余暉傾落於湖面,湖畔新發的一行柳攬鏡自照,長堤橫翠,蜿蜒沒入遠處起伏的地勢之中。

花眠收拾好了一盤亂棋,微微笑著,俯身,彎腰拾起了地上散落的一枚白子。

年輕時,先帝陛下請了朝裏最好的太傅過來教劉灩君習文,一並教了她棋道,這個太傅還是她皇弟劉赭的太傅,兩人的棋都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但因為天賦之別,最後她和皇弟天差地遠,劉赭每每能殺得她不留活口,而且是寸土不讓。劉灩君也是硬氣,從不求饒,但後來她才知道,父皇讓她學詩書文章和弈棋之道,不過是讓她充當了皇弟的一個陪讀罷了,她棋力遠落後於六歲劉赭之後,劉赭再也不搭理她了。這麽多年,劉灩君胸口始終堵著口氣,在這方面自卑而又自負,今日沒想到讓個小輩這麽不留面子,雖說不上氣憤,但也十分不甘。

她正走下石廊,擡起頭,驟然撞見墨梅臘梅二人引著那一襲青衣的霍維棠而來,他也撞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