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2/3頁)

孫嬤自然無有不應。

午膳之後,劉灩君便懶懶地靠在羅漢床邊,自己與自己對弈。

雪停了,陸妙真又回來,要告辭,劉灩君見她一身月華色道袍,高束發冠,手中拂塵輕搖,襯得人超塵絕世,飄逸如仙,不禁心神一陣恍惚,竟心生了幾分向往。

她頓了頓,說道:“也好,我改日再邀陸道長,盼你務必撥冗前來。”

陸妙真坦然地應許了,轉身隨著臘梅走出了水榭。

劉灩君心神有幾分不寧。

這一盤棋終了,她忍不住又刮起了方才塗好的指甲,凝視著一盤亂局,漠然不動。

糾纏得早就剪不斷理還亂的東西,孰黑孰白早就分不清了,最後黑子被圍剿得幾乎戰力殆盡,絕境反撲,反勝了一子。劉灩君盯著棋局,又恍惚了片刻,她轉過面,對孫嬤蹙眉道:“我衣櫥的右邊第二個格子裏,有一封書信,你替我拿來。”

孫嬤不知長公主今日到底要做什麽,點了點頭,依著她的吩咐取出了那封存完好的信紙,當中“休書”二字直殺入眼中,孫嬤一時兵荒馬亂,“公主,這是……”

劉灩君淡淡道:“你不是我母後跟前的人麽,她盼著這一日也很久了。姓霍的窩囊無能,自己不來了斷,還是我親自來。”

她抓了一把棋子,也不辨黑白,混亂地裝入了棋笥裏頭,但聽得一片珠玉亂濺之音,孫嬤心亂如麻,張嘴說不出話來,劉灩君也不想聽,從孫嬤的掌中抽去了那一紙休書,“替我將車馬備好,我走一趟霍府。”

不知為何,方才凝重的心事,在這一刻驟然於心頭被完全地抽去,她只落得身心輕松。

嘴角輕勾了起來,她揚起小刀,將指甲上紅艷的俗物全刮去了。

車馬很快備好,劉灩君上了車,孫嬤也要同行,她沒阻攔,孫嬤實在是不明白,也痛心。她是很想讓公主早點兒脫身,趁著年紀還不大,還不到四十歲,再找個男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拖延到現在,她又怕公主突然想開,是經歷了什麽事。

這幾日那陸女冠常來水榭,開口閉口都是這不公道的世道對女子如何殘害壓迫之事,又說男人無能,何必倚仗,還說了一些尋仙問道的法門。孫嬤一直覺著不對,怕公主真聽進去了。

她怕公主想不開,這時又怕她想得太開了。

“公主,外頭下著雪,何必非要今日?何況眼下也太倉促了,咱們等天晴了,想好了,再去不遲啊。”

劉灩君將軟毯搭在膝頭,替孫嬤也拿了一條,淡笑說道:“你覺著我這紙放在衣櫃多久了?”孫嬤盯著那泛黃的紙,說不出話來,劉灩君道,“三年了。從玉兒離開西京那時起,我想著他終是長大了,就想到與霍維棠分了,這其間又不斷反復,懷疑,考慮,蹉跎至今。你是知道霍珩那脾氣的,他要是回來了,這紙休書就派不上用場了。”

“公主……”

劉灩君正色起來,“我如今是真正想通了。從前我想靠男人,想要他的喜愛,後來發現是癡心妄想,我就靠兒子,要他事事從我安排,但也沒管住。如今陸女冠來了水榭,聽她一席話,我是終於想明白了,人活著到底是自己快活最重要。別的事隨他去吧,我不想管了!如今,我就只這一個念頭,以後孑然一身,樂得輕松自在!”

公主有這想法是好的,但孫嬤不知為何,總覺得就是不對。

三十幾年了,公主一直是那張揚跋扈的性子,陸女冠到底是給她下了什麽湯藥,竟教她突然之間性情大變?

嘉寧長公主的車停在了霍府,劍童正好撞見,見自水榭而來的車中走下來的,竟是多年來再未涉足過霍府門檻的公主,登時驚呆了,“公主?”

劉灩君越過他,將信紙收回袖中放好,劍童這才疾步跟來,只聽劉灩君問道:“你們老爺在家麽?”

“在在在……在的!”

劍童還以為夫婦二人終是要修好了,忙不叠跑到前頭引路,將劉灩君帶到後院。

“公主,不瞞你說,這些年霍府一直就是這樣,陳設羅列沒有一點變更的!府上也從來不招女婢過來,老爺他是一直想著公主的!公主仔細台階,下著大雪,路太滑了。”劍童一面說著,一面負責將劉灩君往屋內引。

霍維棠正伏案雕刻著一物,掌中栩栩如生的小彌勒佛已經成形,腆著大肚皮憨態可掬,笑容慈愛。劍童突兀闖入,他擰起了眉宇,飛快將掌中之物收好,不期然,撞見她從劍童身後緩步而來,披著一身曙色蜀錦千枝女蘿暗紋的大氅,肌膚襯著頸邊狐絨之上所粘的粒粒霰珠,愈顯蒼白。霍維棠完全沒想到公主會駕臨,大為驚訝,一時也忘了起身。

劉灩君沒客氣,解下了大氅,便在一旁落了座,劍童忙著沏茶,劉灩君淡淡道:“不必了,我說會兒話,說完了便走了,你把外頭守好,在我說完之前,不放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