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婆母心裏已經聽明白了。”

花眠微微笑著。

劉灩君睨著她, 仿佛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這面龐雪白的如玉人般的女孩兒,有著最清澈而明媚的目光,最溫柔善意的笑容, 可不知為何, 卻能讓人感到身上遍體生寒。

“你如此說, 我難道便要縱容你?你當真對霍珩無心, 就該趁此機會早早離去!”劉灩君雖然確實盼著有個長孫, 但若不是真心喜歡霍珩的女子所生下, 不但不會讓她歡喜,只能讓她厭惡。花眠動機不純,她更是一眼都不想見到她。

“難道霍珩也知道?你不怕我同他說了, 你費盡心機嫁給他, 不是因為什麽心生仰慕,不是如你在陛下面前說的好聽,你不過就是貪戀他的身份地位?”

花眠道:“婆母所言不差的,不過,我沒貪戀他皇親貴胄的身份,尊貴與顯赫於我而言,是過眼雲煙, 我也只不過是個小女子,想著過日子罷了,能過上好日子,誰還會去甘心吃糠咽菜呢?婆母生來便是公主, 也沒有花眠一生經歷復雜,恐怕是體會不到,那如一只螞蟻被人踩在腳底下苟延殘喘的窒息感。但凡遭受過這種逼迫和欺淩的人,用點心思要往上走,這才是現實。何況,我也同樣喜愛霍珩,我會待他很好,盡足作為妻子的本分,這點婆母可以放心。”

誠然,劉灩君也能體諒花眠的一兩分苦處,但站在這個位置上,她不能接受。

花眠沉吟了片刻,又退讓了一步。

“婆母若還是不喜歡也不能接受花眠,我可以答應,幫婆母為霍珩納妾。”

劉灩君真怔住了,她實在是想不通,花眠怎麽能費盡心機到了這個地步?倘若是真的喜歡霍珩,她不信她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她亦曾為人妻,她知道要妻子大方地接受丈夫枕畔另有他人是種多麽令人無法忍受之痛,因此當年無論徐氏用什麽手段,她都必須見招拆招,就算落得悍妒跋扈之名,漸漸失去了霍維棠的心,她也不曾有過片刻的後悔。

劉灩君冷眼睨著她,“你已有人選?”

“有兩人。”花眠毫無隱瞞地托出,“現今在長安被我安置下,如若長公主需要,我立馬將人帶到公主面前,請公主過目。”

劉灩君非但不喜,反而勃然大怒,“你什麽意思?你要為霍珩納妾,納的全是你的人?照你之意,霍珩難道不是一世在你的監視底下活著?你口口聲聲說你心悅於他,非他不嫁,背地裏卻動著這樣的心思?”

其實這種招當初太後見她終日郁結於心愁眉不展時,也曾提及,但劉灩君不肯與人分享丈夫,任何人都不可能。能說出這種話的,這不是什麽妥協和退而求其次,這不過就是不那麽上心,不那麽在意罷了!

花眠放下了茶盞,“婆母可以仔細想想我說的話,若是還有別的不滿,也可以對我言明,最終的契約達成之前,一切都還可以商量不是麽。”

她起身走了,推開了嘉寧長公主寢房的大門,秋香色的衣袂裙幅於折角之處盡然消失,最後連跫音也湮沒不聞。

花眠迎著曲折的回廊往自己寢屋而去,慢慢地,因為急急地喘氣兒不住起伏的胸脯,終於平靜了一些。

還是有一些緊張的,原來。

她靠在光滑的木欄上,修整了片刻,直至呼吸完全平復下來,方才帶著笑靨走回寢屋。

棟蘭正拾掇著屋內的灰塵,將兩支修長的大紅茱萸簪入了細口長頸的寶藍牡丹紋瓷瓶之中,愈襯得茱萸殷紅如血,醒目提神。

花眠坐了下來,啜飲了一口茶水,惦記著時辰,日頭早已升上了澄湖,方才回來時,湖面上已是一片斑斕。霍珩早上醒得早,看時辰應該差不多要回來了。

棟蘭見她便在這兒坐著等著,也不說話,心裏分明是在惦記著將軍,輕輕笑了一聲。

花眠臉頰微紅,沒想到如今連棟蘭也敢在她面前放肆了,道:“笑什麽?”

棟蘭放下了手中的笤帚,緩緩走了過來,靦腆地笑著:“夫人不是在想著將軍麽。”花眠被說得怔了一怔,正要調侃她“好呀,膽兒也肥了”,便聽棟蘭又道,“他早就回來了。”

“嗯?”

花眠一陣疑惑,時辰不對啊。

棟蘭見她不解,忙說道:“將軍說今日大早在梅林裏捉了兩只小兔子,上次本來要做烤兔肉,沒想到被公主的廚娘拿去燉了湯喝了,這次可要特地為夫人留著,所以早早地就回來了。我瞧他,像是要邀功呢,我就故意說,夫人被長公主叫去了。”

花眠心中猛地挑了起來,臉色忽然變得無比難看。

棟蘭卻絲毫不察:“我見他坐立不安的,像是也想去,又不好直接過去,我就說,夫人去時帶著蓮子羹去的,但忘了拿糖了。他一聽信以為真,果然十分歡喜,立馬就放下了兔子,拿了糖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