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三年

謝處耘從前行事已是罕有顧忌,此時跟著郭保吉,又在戰場經歷過大半年,更是天不怕地不怕。

郭保吉還要顧全大局,面前這一位卻是半點也懶得管顧的,沈念禾知道他性情,只好道:“京兆府與翔慶軍相距遠甚,沿途頗多險阻,她孤身一人,如何能安穩至此?”

她又補了幾處疑點,最後道:“此刻城中人多且雜,她能順利進城,多半有人相幫,若是能從中釣出一兩尾大魚,豈不是比白白將人關著費糧費米養起來好?屆時你得了這一樁功勞,也好去郭監司面前分說。”

謝處耘聽她一一解釋,面上卻是慢慢生出笑意來,道:“你這……莫不是憂心我不得義父看重?”

說到此處,卻也不管左右還有人侍立,笑著道:“等到今日事情傳開,想來你再不用做什麽擔憂。”

他還待要說話,外頭卻有一人匆忙跑來,隔門行禮,急急道:“小少爺,主家那一處著急尋了你半日,讓傳一句話過來,說是有要緊事,請速速過去!”

謝處耘點了點頭,卻是不好再留,站起身來同沈念禾又說了兩句,就要往外走。

沈念禾聽他說話沒頭沒尾的,一時有些奇怪,只是不好細問,見桌上還留有一柄刀,忙上前取了要給他遞過去,送到其人面前。

謝處耘猶豫了一下,將那刀柄推開,頗為不自在地道:“我給你留著防身,你拿在手邊就是。”

語畢,也不等沈念禾回答,自行走了。

那刀足有兩尺長,半掌寬,雖然比起尋常刀口較為小巧,可究竟仍是長刀,沈念禾原來雙手捧著,此刻單手試了下重量,只覺得沉甸甸的,拔出刀刃一看,果然鋒利無匹,只在刀柄處綴了一條不長的紅穗。那紅穗不知何人所編,手藝略有粗糙,線頭穗條歪歪斜斜的。

謝處耘一走,管事就蹭進來問道:“那周姑娘正押在外頭……”

沈念禾知道他怕謝處耘將來要拿來是問,也不讓其為難,道:“這是相保寧君主的親妹,郡主此刻下落不明,此人卻也不能太過怠慢,給她掃出一間屋子住下便是,安排幾個有力氣又細致的人在旁照應。”

管事的前腳領命退下,鄭氏後腳就回了府。

她看起來頗有些失魂落魄,一進門,就將後頭跟著伺候的侍女打發出去,又親去把門關了,復才走得過來。

方才沈念禾設宴招待周楚凝,被她同謝處耘各自鬧了一場,還未來得及收拾桌子,湯湯水水都有些潑灑,鄭氏卻是渾然不覺,隨意撿張交椅坐了,拉過沈念禾道:“我才從外頭回來,見得你謝二哥……”

她將方才所見“龍石”同沈念禾描述一回,復又言及城中百姓各色言語,說到郭保吉同謝處耘騎馬而出,眾人山呼“萬歲”時,語音都有些發虛。

“念禾……你說這世上當真有天命?”

沈念禾見她魂不守舍,顯然已有成見,便道:“天命與否,也要看人力所為,嬸娘,我們手頭無兵無權,並無什麽能做的,不過在一旁靜觀罷了。”

鄭氏低頭不語,良久,長籲一口氣,道:“我旁的也不求,只盼你們三個康康健健,平平安安——你裴三哥也不知去了哪裏,每日只叫人捎信回來,這世道也亂,我這心,總歸放不下來。”

沈念禾同她勸了幾句,索性又將周楚凝來的事情說了出來。

鄭氏當即訝然,問道:“她怎麽來得了?”

“說是混在流民同商隊裏頭,只是眼下一時也尋不到人去給她作證。”

兩人正說著話,鄭氏忽的“哎呦”一聲,忙不叠站起身來,扯著衣擺道:“怎麽涼嗖嗖的?”再低頭一看,竟是自家坐在一灘被打翻的不知酒水還是茶水上頭而不自知,此刻半片後裳都濕了。

她回來這許久,半點感覺都沒有,可見方才何等失措,到得現在緩了過來才察覺,忙去後頭換了一身幹凈的。

鄭氏自回房中,沈念禾這才讓人來收拾殘局,然而她還未退出,一名侍女卻是匆匆進門而來,慌忙道:“姑娘,府裏護衛來回話,說是前次去盯著的那幾個人有些異動。”

上回與鄭氏出門吃飯,在那茶樓之中遇得有人言談奇怪,沈念禾便使人去盯著,後來雖是沒有什麽回信,卻一直惦記著這事,此刻連忙著人進來回話。

來人也十分緊張,急忙將自己探到的情況說了。

原來當日席間說話的那年長者並非吹噓,果然家中有人在謝處耘麾下任職,還勉強算是個有名字的,聽得家人介紹,又看其人識文斷字,還算一手好賬,便向軍中引薦相投,不多時就入了軍。

進得軍中之後,不知此人如何運作,到得戶曹官手下負責後勤糧草、兵卒清點等事,表面上安安分分,實際上盜得不少軍情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