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接連

參政院中一幹重臣打頭,後綴樞密院裏頭多位老臣,諸人縱然手中沒有持利器,可是如此行徑,已然形同逼宮。

只是礙於眾人身份,且事出有因,誰人又敢攔。

董伯星找出來的理由冠冕堂皇,依大魏制、依故事,非有宰相副署簽押,天子所命,沒有效用。

周弘殷在位多年,又豈會不知?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為反常,再兼天子、太子多日沒有露面,又皆是病體,宰執欲要面見兩人求一心安,避免宮闈幹政,確實是說破天去,也是拿得出手的道理。

禁衛同黃門們不能攔,卻又不敢不攔,只好跟著或打前,或綴後,大半夜的,內侍手持燈籠,圍在大臣們身邊朝著福寧宮而去,便似一道蜿蜒火蛇,逶迤前行,遠遠望去,著實有些詭異。

很快,董伯星就領著人到了福寧宮。

他沒有進門,而是將朝服下擺一撩,直直跪在宮門之外。

董伯星領頭一跪,後頭諸人接連跟著跪了下去,很快,福寧宮外跪倒一片。

周弘殷坐在宮內,即便宮門緊掩,聽得外頭動靜不對,也知道事有不諧,等到自小黃門口中得知兩府重臣領著醫官跪於宮外,以任命書不符規章為由,懷疑宮中生變,要面見天子、太子,一時真是怒極反笑。

他主政之時,何曾遇得這般奇恥大辱?可眼下因為長子胡亂施為,只圖一個“仁”名,日積月累,喂得兩府心大,竟叫眾人張膽如此!

周弘殷且氣且怒,雖是早有預料自己未必能得好,可被逼迫至於如此境地,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若是此時出門面見,同向宰輔認輸何異?

可若是不出門相見,已然千鈞一發,兩府做得出在福寧宮前相逼,就更做得出不得回復,不肯出宮,更做得出一同去往東宮尋周承佑。

此時偏偏不能以暴力壓制,外頭兩府皆至,當真驅逐而出,便等同於打了士子、兵者的臉,給天下人恥笑事小,朝中動蕩事大。

是進也難,退也難。

周弘殷從前一慣果斷,然而最近每每遇得要拿主意時,卻是開始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外頭雖然悄無聲息,可夜幕低垂,由洞開的窗門往外看去,黑夜便如同一張邪獸張開的巨口,仿佛正等著他往裏跳。

***

內城的街道之上,早該緊閉的西華門大開,不多時,一大群官員在燈籠的簇擁下出得門來。

眾人十分安靜,行動還都有些遲緩,行走時自帶一股壓抑的氣氛。

等到最後一個人走得出去,宮門才緩緩落下。

諸人也不四散,一出宮門就各自分成了兩邊,一邊人圍著董伯星,一撥人卻是圍著樞密院副使曽閔。

圍著董伯星的人群裏頭有人小聲問道:“中丞,現今……是不是擇個什麽章程才好?”

董伯星搖了搖頭,不做言語。

而另一邊的曾閔向身邊人回道:“……且再看罷。”

方才在福寧宮中,天子最終還是沒有面見眾臣,而是將董伯星、曾閔,石啟賢三人放進了福寧宮,先質問一句“爾等莫非欲要效翔慶之轍”,逼得三人連忙跪地請罪自辯,復又將不少自東宮搜檢出來的違禁之物扔到地上,供他們翻查。

事發突然,天子又是扔下東西就拂袖而去,三人知道不對,也無法相攔,此刻出了宮,回想方才情形,更是像吃了啞巴虧。

天子對臣子如此不講道理,又奈若何?

而所謂太子勾結翔慶造反一說,三人當真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看著周弘殷如此病體,太子即便什麽都不做,最多三兩年,也能順利繼位,何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

可當今於太子又是父親,又是人君,既是他說太子勾結外臣,生有反意,自然已是給此事定了性。

皇帝發話,只要給夠時間,什麽證據準備不出來?

然而今日被逼出了宮,甚至不曾得見太子,其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三人一同進了福寧宮,出來時面對同僚催問,實在不知如何回答。

***

隔日一早,京中消息便傳得滿天亂飛。

禦史彈劾兩府,百官留朝,宰輔相逼福寧宮,俱都十分嚇人。

太子不見蹤影多日,他名聲甚好,身份又舉足輕重,又兼天子在民間一向名頭都是刻寡多過仁義,有了這一遭,百姓少不得自有話說。

而更奇怪的是,縱然當日進宮的只有董伯星等三人,可天才亮沒多久,甚至董伯星諸人還沒回到府上,街邊居然已經開始有人悄悄傳話,說太子不忠不孝,居然要造反,又傳出不少言論來,譬如太子強占民女,收受賄賂,又說天子病情反復,其中便有太子收買宮中內侍在父親藥盅裏下毒雲雲,儼然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