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忍

自郭保吉帶兵去往翔慶,郭家只剩下廖容娘帶著二子一女留在京城,雖然不至於閉門謝客,卻也再不復從前賓客盈門。

廖容娘行事不愛張揚,出門交際得少,便是同娘家人來往也不算頻密。另有兩個繼子,郭安南在學士院裏表現尋常,知交自然不多,又兼每日早出晚歸,不知在外做些什麽,回家的時候都少;郭向北在國子學中讀書,最近雖然人緣好了許多,卻也不愛帶人回府,至於郭東娘,進京之後也去了些賞花宴、詩會,甚覺無趣,平日更愛自外出遊玩,不束縛於一府之中。

正是因為這許多緣故,郭府閉門數日,外頭居然極少傳聞。

那被沈念禾遣去送信的人將自己得見的情況一一說了,又道:“還未走近,就被人攔了,問得是來尋郭家的,特地解釋說他家再不見外客,我說是故舊,也不進門,只送一封信過來,照舊還是不行……”

沈念禾問道:“攔住你的是不是郭家人?”

那人搖了搖頭,道:“認不出來,不過看他說話行事,不太像是下人……”

又將其人說話學了一遍。

沈念禾聽著只覺得古怪,不由得轉頭,邊上鄭氏也疑惑極了,不過當著外人的面,並不多做評價,只細細詢問了幾句,就將人打發了出去。

那人一走,鄭氏就同沈念禾道:“我看郭家這一回閉門實在毫無來由,不如叫人去問問國子學,或是看看學士院中是不是聽得什麽風聲。”

沈念禾卻是覺得這做法不甚妥當,搖頭道:“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旁人又知不知道,如若當真惹了大事,這般貿貿然上門打聽,反而會叫外頭傳揚開去,不如等三哥回來再說。”

***

裴府裏頭兩人滿腹狐疑,內廷之中,周承佑卻是半仰著靠在塌上,一手護著頭,另一只手則是緊緊攥著被褥。

床榻邊上原本立著兩個黃門,此時已經被他尋個理由發遣出去,只剩得陳皇後一人抹淚側坐,急聲道:“我兒傷成這樣,怎能強撐著?還是叫個醫官進來看看吧?”

然而再怎麽催得急,還是沒有自家去打鈴叫人。

周承佑一手扶著頭上那厚厚的方巾,那方巾原是象牙白,此時已經一半都被血液浸得全濕,染上深紅的顏色。他靠著塌,莫說頭,便是手腳都不敢輕舉妄動,只用力壓著傷處,直到感覺那血水滲得緩了些,才慢慢開口道:“兒臣犯了錯,得天子糾錯,又如何能叫醫官,豈不是違抗君令?”

陳皇後咬牙道:“我只說自家不舒服……”

然而說到此處,她也曉得行不通又瞞不過,究竟還是閉了嘴。

周承佑休息了片刻,等那一陣頭暈過去了,這才睜開雙目,卻是覺得眼前有些發昏,尤其右邊眼睛外頭仿佛罩了東西似的,看什麽都隔了一層深紅色。他有心想要細究,礙於陳皇後坐在邊上,生怕自己一露出端倪,對方就要不顧後果叫來太醫,便把此事瞞了,強笑道:“母後不必擔心,陛下手下曉得分寸,這傷處只看起來厲害,其實傷到的全是外頭一層皮,裏邊並無什麽大礙。”

做兒子的一心要安慰親娘,做娘的母子連心,哪裏又會沒有感覺。

陳皇後把眼淚擦了,道:“此事必要回稟太後……”

周承佑攥著被褥的手立時一緊,連忙制止道:“母後何必叫太後也跟著操心,此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好,若是鬧到慈明宮去……”

他話音未落,陳皇後的面色就變了,便是聲音也跟著尖利起來,叫道:“你哪裏有錯??再是老子打兒子,也沒有照著頭去打的,你莫要瞞著我,我已是知道了,那硯台砸下來,但凡再偏一點,你我母子未必都再有見面的這一時,要是由著他……”

周承佑臉色遽變,道:“母後!”

陳皇後頓時噤聲不語。

母子二人相面而坐,俱都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到底是為娘的心疼兒子,陳皇後先退讓道:“縱使不能叫醫官來看,你那宮中也有陪著習武的禁衛,他們當中必定有上過戰場受過傷的,且問問要怎麽打理。”

一面說,一面又把放在床榻邊上的一個玉瓶取了過來,要給周承佑上藥。

這一回周承佑倒是沒有拒絕,小心放下手上的濕巾,正要把傷口露出來,卻聽得外頭有人聲不住喧鬧,過了不多時,儀門官先敲了敲門,復又隔著門叫了陳皇後並周承佑兩個,正要問話,一人已是嚷道:“攔著作甚!這清華殿幾時連我都不能進了?!”

原是周承順。

聽得弟弟的生意,周承佑面上不由得多了幾分無奈,便是陳皇後也嘆了口氣,道:“你弟弟來了,他卻不是個好打發的,你自家同他說去。”

外頭攔了一陣,儀門官也好,禁衛也罷,俱都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只好在周承順面前跪成幾列,苦苦哀求,有人甚至鼻涕眼淚都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