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死到臨頭

“這……這當真是釀酒坊的庫數??”

如果不是前幾日才看過釀酒坊上個月的庫賬,又將上頭數目謄抄下來,作為自己呈折上的一部分,是以對那個數字記得十分清楚,秦思蓬簡直以為是他自己的腦子出了問題,記錯了。

明明釀酒坊上個月庫中所存不過十一萬壇,怎麽才過了一個月,總數已經翻到二十余萬壇,接近增加了一倍。

就是那釀酒坊中的酒壇子是母豬能下崽,也下不了這麽快吧!

況且酒水釀造再短也要六十日,裴繼安進得釀酒坊不過旬月,倒推回去,這當是前任公事的功勞。

可要是前一任能有如此能耐,短短兩月就能將釀酒坊中酒水翻上一倍,怎麽還會被發貶去什麽瓊州?怕是早已加官進爵,被左久廉給當酒仙供起來了!

秦思蓬越看那文書中的數目越覺得奇怪,忍不住道:“提舉,此次釀酒坊庫數實在不合常理,怕是其中有蹊蹺。”

他也是在釀酒坊中做過的,略一思忖,就猜到了裴繼安在其中是如何做的手腳,一時之間,惱怒叢生。

短短時日,就將釀酒坊中庫存酒水數量翻了一倍,而那裴繼安分明除了查庫,什麽事都沒有做過,難道那些酒水旁人去都見不到,偏他一去,就全冒出來了?

是酒水會認主不成?

自然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就是此人在點庫時做了手腳。

左久廉一向看結論說話,極少去盯著下頭人做事方法,如此做法,自然能叫那裴繼安大出風頭,安安穩穩渡過此次,可假的畢竟是假,那等生造出來的數目,又不可能變為真正酒水,一旦下頭酒樓、酒坊過來取酒,自然就隱瞞不住了。

如果不關自己事,秦思蓬並不會多半句嘴,可那裴繼安這般損人利己,他就不能坐視不管了——酒水買撲是他秦思蓬統管的,為了這沒日沒夜忙了多日,好容易才把額度分派下去,勸服了那等大商賈,壓服了那等小商戶,沒有鬧出事來,要是取酒時出了事,他日後怎麽服眾?

取不到酒,下頭自然會鬧騰,說不得到時候會變成另一個司茶監,等事情被揭發,少不得自己又要被迫去接釀酒坊,屆時頭頭尾尾都逮著他一個人來用。

你做初一來害我,就不要怪我做十五!

秉著這樣的想法,秦思蓬將自己的推論說了出來,最後道:“……只不知眼下釀酒坊中究竟存有多少酒水,今時不同從前,朝中趕著要酒稅,咱們司中也催著下頭酒樓酒坊來取酒,要是取不到……正店後頭坐著的都是些難對付的,下官怕……”

比起初來乍到,又是郭保吉舉薦的裴繼安,左久廉自然更願意相信在自己手下多年的心腹,況且秦思蓬所述都入情入理,並非隨意攻訐誣陷,翻回今歲以來釀酒坊所呈庫賬,再看今次庫賬,果然問題極大。

左久廉聽得怒火中燒。

“你是說那裴繼安為了躲避責罰,特地虛報酒水數目?”

他不能忍受無能的下屬,一向奉行能者上、平者讓、庸者下,是以每年都不知道往外攆走多少人,可比起尋常“庸者”,他更為厭惡的卻是有意欺瞞之人。

做官的,可以無能,可以無知,最多也就是被發貶而已,可誰要是敢行此大忌,左久廉不憚於將其送去大理寺,叫對方嘗一嘗受刑、去官分別是什麽滋味。

秦思蓬應聲道:“下官雖未親眼所見,可雖不中,應當也並不遠——叫那裴繼安過來一問,在著人去抽查便知,除卻查數,也要查酒色,只怕下頭有人以次充好,以水充酒……”

***

斯事緊急,左久廉實在不能怠慢,立時又著人將裴繼安叫了過來。

面對左久廉的詢問,裴繼安面露詫異之色,回道:“至昨日酉時一刻,釀酒坊中八十二場一百九十七庫,共計二十萬三千一百八十六壇酒水,其中上色八萬六千二百七十三壇,下色十一萬六千九百一十三壇,抽查上色一千六百一十二壇,俱無不合酒色……”

他將各種數目倒背如流,把左久廉的問話一一回了,復才道:“下官早間呈了折子,提舉可尋出來翻查一回,其中皆有論述……”

這可聽在早有成見的左久廉耳朵裏,分明就是在隱晦地說:折子樣樣都有,你自己不看,怎麽又來問我,難道是老糊塗了?

他桌上一份宗卷翻了出來,扔到裴繼安面前,道:“釀酒坊上月酒水庫存不過十一萬壇,短短旬月,你怎麽做到翻倍的?而今朝中急著要司酒監得酒稅增益,下頭酒樓、酒坊也全都等著,若是釀酒坊酒水出事,莫說你區區一個公事擔不起,便是我也擔不起,其中究竟什麽緣故,你此時老實交代了,還能撿回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