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門當戶對

如此擺設,劉看庫雖是從未見過,可聯想方才裴繼安所說,又看眼前情形,哪裏又猜不到墻上掛著的乃是刑具,此處多半不是提刑司,就是京都府衙的刑堂。

有了先入為主,他看那些鞭子、夾板上黝黑發亮的顏色,就滲得厲害,不知是不是錯覺,甚至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同腐臭味,再轉頭看這房間,明明大白天的,卻是潮濕昏暗,地面斑斑駁駁,不曉得是血漬洗不凈還是什麽緣故。

劉看庫膽已裂了。

他多年作吏,自然知道進了刑房,便是任人搓圓搓扁,是死是活,全看審訊人一念之間。再一想昨日去找徐管事時,對方渾不在意自己安危,登時越想越怕。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雖然才進刑房,還未受刑,劉看庫已經曉得他刑是必定受不住的,一旦稍微吐露出些什麽來,姓徐的那一邊未必會相幫,說不得還會設法讓自己瘐死獄中,好逃脫責任。

相比起來,劉看庫自覺所得不夠萬一,簡直微不足道,可他所處位置最為重要,若無他在,怎可能做得如此幹凈,而那徐管事不過一張嘴,卻能得更多,原來不過是個靠恩主舉薦得官的小嘍啰,剛進京時,甚至只能去南熏門外頭賃屋子住,不過數年功夫,居然已經能在梁門大街買宅子,簡直就同鯉魚躍龍門一般!

眼下他好處沒得到什麽,眼見命都要償還在這一處,雖是外頭還有父母妻女,可比起自己的命,那些都不算什麽了,將來事情將來再說,此時卻生死關頭,一旦行錯,說不得就再見不到明天太陽了。

劉看庫一旦想通,動作也是極快,他手腳未被綁縛,一下子就巴住身邊的雜役,叫道:“我要見裴官人!我要見裴繼安!我有話要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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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潘樓街這一處才送走了劉看庫,沒過多久,鄭氏就回來了,她先叫人把自家買的布置陳設一一攤開擦拭,連忙又轉去同沈念禾道:“……見得一張竹床,原是匠人做給自家女兒陪嫁的,誰料得後頭嫁了個行商的南人,做好的床就不好運送,我瞧著倒是頂舒服,又涼快,本來想給你買了回來,又怕你不喜歡,趁著還不到午間天熱,正好帶你去看看。”

鄭氏是個急性子,一邊說,一邊就把沈念禾往外頭帶。

那匠人自家在牛行街上頭開了半間小鋪子,左邊是間小酒肆,裏頭做些左近人家生意,他只占了右邊一半,做賣家私用具,用的不是竹料,就是松木、胡桃木,雖然料子尋常,手藝倒是挺精巧,便是做飯撈菜的爪籬都比外頭做得漂亮。

鄭氏一慣愛這種好看又小巧的,此時挑了這個,又看中了那個,簡直樣樣都想往家裏搬,因怕沈念禾笑話,還不忘給自己辯解道:“都是竹、松料,也不值幾個錢,放出去給人看了都不怕被說的。”

沈念禾忍不住莞爾,也不擋著她在此處挑這個看那個,跟著匠人媳婦進去看那竹床。

那媳婦子十分健談,先前見得鄭氏想買,只要等沈念禾來定,有意要做成這筆買賣,一進房中,便將窗戶往外打開了,叫外頭光線透進來,還不住同她介紹起來,譬如竹子是什麽竹,又怎麽制過,能用多少多少年,當日因是要給女兒做嫁妝,夫妻二人付出多少用心雲雲。

又道:“本來是當真不舍得賣,只是與我們家同賃這一處鋪子的那一位無處放酒,叫我們騰出地方來,這床也無空房可以放,才不得不低價賣了。”

一面說,一面將那竹床上頭罩著的一層油紙給掀了起來,給沈念禾細細介紹。

這竹床做得確實很用心,報的價格也並不高,又是鄭氏早早看中,十分積極要給自己買的,沈念禾自然不會特地挑毛病,只看了兩眼,便點了點頭,笑道:“那煩請同我家嬸娘說價吧。”

三下兩下做成生意,媳婦子也高興得很,道:“姑娘真是個爽快人!我這就拆了下來,一會給你們送上門去。”

口中說著,就將那上頭的油紙收疊了起來。

原本床上蓋著東西,窗戶又緊閉的時候,因此處光線不亮,倒是看不出什麽,眼下油紙挪開,便露出竹床下頭的物什來:碗碟、矮幾、條凳,幾袋子沒有來得及換裝的米、粉條,另有許多大缸。

其余還罷了,那大缸卻有些奇怪。

沈念禾去過自家酒鋪庫房,自然知道尋常賣家為了不用時時開蓋辨認,因庫中東西量多,一半都會在器皿上方貼字條,譬如標明“某某酒”、“醋”、“醬”等等。

此處床下整整齊齊排了十多個壇子,大小不一,形狀有異又同,上頭都還用泥封著,光看外表,如何區分?

這畢竟是別人家的私事,是以沈念禾雖然多看了一眼,卻也沒有多問,正要與那媳婦子一同出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