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入獄

“……住在潘樓街上,宅子乃是自買的,平日裏用度不是前朝的杯盞,就是積年善本、孤本,硯台是青端硯,筆是紫竹貂毛,這樣一個人,官人叫我送個幾金就想敷衍過去,莫不是怕事情不發,想要拿我頂缸罷??”

劉看庫將那包袱往桌上一扔,雖然竭力控制,還是忍不住質問起來。

徐管事近些日子手頭實在有些事多,除去釀酒坊這一處,外頭一樣還有不少要打理的,確實沒什麽時間去探查裴繼安來歷,然則此時聽得劉看庫如此說,當即就大笑了起來,問道:“這話是他家宅裏頭人說的?你竟也信了?當真有這般厲害,怎可能是個無名之輩,最後還是由吏轉官的?早該去科舉做官了!”

劉看庫卻是半點不覺得沈念禾在說謊,正要辯駁,對面徐管事又搖頭笑道:“劉二,你在這釀酒坊裏許多年,而今怎麽還被個後生給戲耍?不是我看不起你,那書也好,硯台、筆也罷,哪怕是瓷器,就算擺在你面前,你能辨認得出是真是假,是舊是新?潘樓街上、大相國寺外,見天都有人擺攤,十幾文的前朝杯碗,幾十文的古物筆硯,你出一貫錢,我能給你買滿一桌子!”

他口中還在說著話,外頭有個仆從匆匆進得來,湊到徐管事耳邊,不知說了什麽。

徐管事面色大變,連忙起身道:“我這裏還有急事,裴繼安那一處,你看著辦便是!”

甚至不給對方說話的機會,邁腿就走了。

剩得劉看庫一人留在廳中,攔之不及,心中焦灼無比。

他在釀酒坊中被裴繼安且驚且嚇,今日本來被迫使金行賄,卻不料又給沈念禾詐了出來,本來就心驚得很,遇得徐管事這般不當回事,更為惱火,只覺得自己不過是個被推出去擋刀擋劍的。

劉看庫一向曉得徐管事後頭站著人,更知道釀酒坊中酒水運送出去,幾乎是無本買賣,轉眼就能得利無數,多年裏沒少幫著上頭遮掩,一來是也分了不少好處,二來則是想著畢竟這般有背景的,將來出了事,還能撈自己一把,不至於最後落得個淒涼下場。

誰又曉得,而今當真出了事,徐管事這一處卻是便宜要沾,腥味是一點都不肯碰,竟要叫他自己去扛。

雖然眼下還不知道那裴繼安是個什麽打算,可比起徐管事這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劉看庫卻更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總覺得今次麻煩未必小,說不得自己什麽時候就陷進去了。

這般想著,他也不敢耽擱,急忙往家裏趕,吩咐妻女收拾細軟回娘家躲一躲。

此處交代完畢,早已過了點卯的時辰,劉看庫提著一顆心趕忙回了釀酒坊,也不知那裴繼安在還是不在,只惦記著趕緊叫手下去打聽一回今日情形。

誰知一進得釀酒坊大門,裏頭燈火通明,廳堂當中不住有人來來往往,另又聽得算盤聲四起,還有人聲嘈雜,不知在說些什麽,而坐在上首的裴繼安手中正拿著兩本賬冊,正在翻看。

劉看庫從中路過,見得桌上擺著的宗卷賬冊,只覺得眼熟。

他在釀酒坊中看庫多年,自然一眼就認出這些都是庫房裏頭搬出來的,一時更為緊張。

司酒監從前管得嚴的時候,釀酒坊中庫、賬雖然也問題甚多,到底還能表面合得上,可是這幾年間負責此處的公事調換頻繁,往往賬還沒核對完,流程都沒有怎麽弄清楚,人就走了,下頭人自然就變得疏於管顧。

世上哪有幹凈的賬,只要去查,多多少少都能找到問題,而釀酒坊中每月所得所出的酒水數量巨大,另有飲食糧谷、酒糟酒壇等等,所耗或大或小,想要把賬做平就不錯了,欲要做得嚴絲合縫,簡直強人所難——有這能耐,都進度支司做會計官了,何苦要留在這小小的釀酒坊裏?

正因知道其中另有蹊蹺,見得此處許多賬房算數不停,劉看庫心裏忍不住就咯噔了一下,湊到裴繼安面前,小聲道:“小人今日來遲了,卻不曉得官人有什麽分派……”

場中都是人,裴繼安見得他來,也不提昨日之事,而是指了指邊上的一張桌案,道:“正好有些賬平不了,你既來了,去將上頭的對一對。”

劉看庫低眉順眼去得桌案邊上,卻見不僅上頭擺著許多賬冊,一旁的地面上居然還放置了一個大箱子,裏頭俱是賬冊,當中密密麻麻簽著紙條。

他先取了桌上賬冊來看,果然隔不得幾頁就夾著紙頁、紙條,上頭標了許多問題,或問錢谷,或問庫存,因是這去年賬,多半又是他親自經辦,此時一看就曉得其中問題在哪裏,再仔細看問題,想要回圓,談何容易,而一一往後細翻,越看心中越慌。

這對賬的人實在貼心,不但查出其中問題,還在賬冊最後做了總計,譬如這本賬中有問題的數額多少,酒數多少,還省了劉管事自己去核算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