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外人的待遇

她當真把裴繼安當做外人嗎?

沈念禾下意識就想要搖頭,否認的話已經到嘴尖了,腦子裏忽然閃過裴繼安那一句“人心換人心”,只覺得難受得很,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如若是從前,這等善意的謊言說了也就說了。

可裴三哥待她這樣好,此刻再來做欺瞞,實在就有些良心過意不去了。

沈念禾猶豫了一下,明明平日裏機靈得很,眼下卻過了好幾息還沒想到該要如何是好。

裴繼安素來體貼,此時先看著沈念禾的眼睛,見她半日沒有出聲,便笑了一聲,嘆道:“罷了,我也不為難你,我姓裴,你姓沈,兩邊並非血緣至親,自然是個外人。”

又道:“只我雖是個外人,有些話也不能不說——今日是遇得你運氣好,早早就從庫房出來了,如果在裏頭被那謝圖攔住的不是郭向北,而是你,你有想過又會如何嗎?”

他對沈念禾說話的時候一向溫柔得很,這一回聲音依舊柔和,面上的表情卻是有一種淡淡的冷意。

沈念禾有些後怕。

她此時的身體並不如從前好,況且身邊並無什麽防身的武器,當真遇到身強力壯,又圖謀不軌的人,赤手空拳,實在很難應對。

然則對上裴繼安此時的表情同聲音,不知為何,她總有一種十分不妙的感覺,便道:“多謝三哥提點,我今後定會小心行事”。一面又偷偷去看裴繼安的臉。

她明顯察覺到,自己說完這一句話之後,那裴三哥的面色更冷了。

“你那一處忙,我便不留你了,平日裏不要孤身出入,回家時等了人再一起走,去庫房也要帶上陪從。”

裴繼安復又交代了兩句,言語上同從前並沒有什麽區別,可和著他的語氣同表情,就是給人一種冷淡的感覺。

沈念禾一時也不知道當要如何應對,其實也不太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只有些隱隱約約的難受,那難受一閃而過,很快就在心裏飄走了,雖是想抓,卻也沒能抓住,轉頭見得外頭已經有人探頭探腦,想來是有正經事來尋裴繼安,只好應了一聲,回得自己的公廳裏頭。

此時朝中詔令雖然未下,宣州一地卻是已經樣樣都準備好了,民伕、圖繪已然就緒,各自在各自分化的地方或是挖圩田,或是為堤壩打地基。

沈念禾名義上只是過來看看,實際上同裴繼安、張屬一起管著小公廳,尤其那人力、物力測算之事,幾乎從頭到尾都由她跟進,重要之外瑣碎又麻煩,正因如此,她一回得房中,被眾人圍得過來問這個、問那個,一忙起來,很快就忘了方才同裴繼安說的話。

直到天色漸晚,外頭開始敲鐘的時候,她一擡頭,才見天邊已經日落西山,而屋子裏更是只剩得趙賬房一人。

她吃了一驚,轉頭見那角落裏的漏刻,早已過了酉時,當真有些不敢置信,忙對那趙賬房道:“都這樣晚了,你怎麽還不走?”

趙賬房好笑道:“你這一處不走,我哪裏好走了?”

聽得她這樣說,沈念禾登時有些不好意思,連忙站起身來,笑道:“你走你的,不必等我——我這一處又不是一個人。”一面說,一面把手中的筆放了下來,又把桌面的東西草草收了收,正還要說兩句,忽然覺得哪裏有什麽不對,下意識擡起頭去看了一眼對面。

此處的屋舍排布同原來荊山腳下的小衙署如出一轍,沈念禾與兩個女賬房占了一間房舍,對面則是裴繼安一人的公廳,兩邊正正相對。

平日裏如果裴繼安在,雜役就會把屏風挪出來擋著門,不叫外頭人看裏頭是在做什麽。如果他出去了,只是短時間不在的話,雜役會把屏風挪走;長時間不在,便會把門掩了。

因旁人不好也不敢時時去問裴繼安的行程,是以他一旦有什麽事要出門,都會過來同沈念禾說一聲,她自去幫著貼條於門上,叫來辦差的人或來找自己代為轉告,或是在此等候,抑或是另擇時間。

這般行事已經成了慣例,沈念禾也一直順手得很,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正因如此,此時擡頭見得對面房門掩得死死的,並無半點動靜,再回想下午,那裴三哥一次都沒有過來找過自己,她有些疑惑。

他出去了嗎?

如果出去了,為什麽不來同自己交代一聲?

沈念禾難免生出些微的不自在,一下子就聯想起裴繼安所說的“外人”、“內人”來。

只這念頭不過一閃,很快被她拋在腦後了。

——三哥何等胸襟,平日裏又那樣忙,一時忘了也是有的,哪裏會為了這點小事做出如此反應?

不過裴繼安不在,卻又生出另外一樁麻煩來。

這一向謝處耘忙著管庫房,乃是行的輪班,他天不亮就出發,過了一過午時就回宣縣衙門辦事,時間恰好同沈念禾錯開,而裴繼安則是無論多忙,又有什麽安排,都會盡量抽空陪同沈念禾上差與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