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湊巧

謝處耘不在,只能由裴繼安一面領路,一面向郭保吉解說此處存磚多少、木料多少、結繩多少雲雲,又說庫房是怎麽布置,為什麽要如此布置,最後笑道:“乃是處耘一力操持——他從前在宣縣時同個孩子似的,後頭去得州城,有監司提攜,又得去州學讀書,實在進益不少。”

郭保吉走了這一路,又被裴繼安輕輕一捧,縱然知道其中多有不盡不實,可還是止不住有些舒坦起來。

他自認對謝處耘這個繼子已經盡量一視同仁了,只是從前孩子小,又多有頑劣,是以沒能在州學讀下去,卻也不是自己的問題。

為了謝處耘從州城轉回宣縣,跟著裴繼安進衙門做個鬥升小吏的事,郭保吉沒少被廖容娘埋怨,也知道多半此舉會被外頭人指指點點說偏心自己人,可他捫心自問,覺得全是為了這個繼子著想,並非不想管他。

眼下得了裴繼安這一番話,倒叫他知道原本的心力沒有白費,那明月溝渠之感總算淡了些,便笑了笑,道:“小謝尚未成才,多半還是你帶契他的,我也不奪你的功……”

裴繼安也笑道:“這一回我當真沒怎麽管,倒不如舍妹管得多——她才是費心費力。”

郭保吉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這個“舍妹”指的是沈念禾,一時忍不住笑道:“世家之女,又是能臣之後,雖是礙於身份,卻也不是尋常人了能及得上的。”

又嘆道:“也虧她一個女兒家……”

說到此處,他見左右人離得不算近,就略提一句,問道:“你們兩人那一樁事,此時如何了。”

裴繼安發了一下怔,復才回過神來,一時之間,居然有些忐忑。

最近他同郭保吉來往頻密,說話已經不像從前那般謹慎,方才也不知是因為覺得沈念禾明明出了許多力,卻不能得什麽好處,還是出於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炫耀之心,張口就提了她起來。

提的時候,裴繼安早忘了自己從前說過兩家結親的事。

——是當日他為了推脫郭保吉給自己薦官,特地找了沈念禾做筏子。

猶記得當時說的是如果沈輕雲事有不諧,他便立誓履行先人承諾,娶念禾為妻,如果那沈輕雲能平安歸來,就當做那一樁婚事作罷,從未發生過。

眼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形勢同原來全不相同,沈輕雲死無全屍,而裴繼安同郭保吉之間的關系,也從本來的一人算計、一人提防,變為此刻的互相利用。

不得不承認,如果想要把事情解釋清楚,現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以裴繼安的好口才,只要開了口,多半不會叫那郭保吉心生芥蒂,以為當初他是有意欺瞞,可不知為何,他張了張嘴,明明轉瞬之間,已是有了十分妥帖的腹稿,可說出口的卻是另一番話。

“沈叔叔的事情我還沒同妹妹說,她年紀尚小,禁不住這般打擊——況且人有偏好,還不知她喜歡什麽樣的,等再過兩年,看我這一處能不能有點出息……”

他這幾句話脫口而出,連腦子都不曾過,直到說完了,自己才慢慢醒得過來,面上極難得地露出一絲尷尬來。

郭保吉臉上笑意更甚。

他願意提拔裴繼安,自然是看重他的才幹,可總覺得此人太過無欲無求,仿佛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從來聽得有人說,無癖好者不可深交,這話雖然有失偏頗,卻也不無道理。

此時見得那裴繼安同個毛頭小子似的,對著沈家女兒小心翼翼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乃至父輩訂下的婚事連提都不敢提不算,還擔心“還不知道她喜歡什麽樣的”。

平日裏走一步看三步,此時這幅畏畏縮縮的模樣,倒叫郭保吉把心放下了一半,再一次覺得這少年郎到底還是個年輕人,經事少,平日裏再如何老重持成,一旦遇得事情,免不得惴惴不安,還是好拿捏的。

他呵呵笑道:“我雖是個粗人,卻也聽得旁人說過一個道理,叫做‘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那沈家姑娘年紀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了,若能早一日定下,還是莫要耽擱太久,否則當中有個什麽東西打岔,還是你自己吃虧。”

又誇他道:“憑你這才貌人品,哪有姑娘家會不喜歡的?當斷則斷,不要怯怯懦懦的,枉為男子!”

語畢,也不待裴繼安回話,倒是反客為主,當先走到牽頭,哈哈大笑,道:“待我來好好瞧一瞧,這謝處耘究竟整出些什麽名堂!”

他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一路並不停留,還同邊上跟著想做導引的吏員搖頭道:“帶我去看看繩、膠這些個東西存放在哪個庫?”

郭保吉雖然沒怎麽修過堤壩,到底官場浮沉多年,見過不少東西,一進庫房,聽說裏頭都藏放了些什麽,心中就有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