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背書

出得沈念禾的房間,裴繼安立時就轉去找了謝處耘。

這一位的心思早已經飛去十萬八千裏外,只顧著想明日跑馬的事情,同誰去,去哪裏都不要緊——這半個多月,他在衙門應差時被裴繼安抓著做事,回來之後又時時對著書冊,比要了命還難受。

殺人不過頭點地,眼下這般背書、背圖,在謝處耘看來,簡直和淩遲是一個意思。

他如同屁股下頭坐了個刺猬似的,可看到裴繼安進門,還是裝作一副認真讀書的模樣,嘴裏還念念有詞,又皺著眉頭,像模像樣的。

裴繼安哪裏不曉得他是個什麽德行,並不說話,取了一冊書坐在一旁。

謝處耘等了好一會,也沒等來被搭理,只好轉過頭去,問道:“三哥回來啦?嬸娘說明日休沐,給咱們一起去荊山下頭跑馬!她另有事不去,沈念禾也不去,說懶得動彈,喊我給帶幾枝桃花回來插瓶……”

已是曉得扯虎皮張大旗來了。

他說完這話,便一心等著裴繼安答應,誰知對方卻是問道:“書背完了不曾?”

謝處耘一愣。

裴繼安又道:“還記不記得先前我是怎麽說的?”

謝處耘一時臉色都變了。

他自然沒有忘記。

當時裴繼安說叫他好生背書,背完要考問。

可這書厚得很,又難,全是他不熟悉的東西,背得幾天下來,進度實在是慢,又這裴三哥嘴巴上說要考,後頭其實也沒考,是以便拋到了腦後,人雖是在桌前坐著,內心早已劃起水來。

本以為這不過是教訓教訓,等糊弄過這一陣子,也就忘了,誰知今次當真要考……

謝處耘不敢接口,生怕本來不是這個意思,倒叫他問成了這個意思,便勉強道:“三哥是怎麽說的?”

裴繼安便把他桌面上攤開放著的書拿了過去,就著攤開的那一頁,先叫謝處耘背,果然支支吾吾,一個字都背不出來,再問問題,也一般含含糊糊,仿佛半點沒有看過一般。

他也不生氣,只皺著眉頭把那書重新擲回了桌面上,問道:“你就是這樣背書的?”

謝處耘低頭不語。

裴繼安嘆了口氣,道:“是我沒把你教好,才養成這個樣子。”

謝處耘連忙擡頭道:“三哥,同你有什麽關系,是我自己不上進!”

裴繼安搖頭道:“從前家裏日子難過,我總出去找法子,在外頭混跡久了,又叫你跟在後頭,就有樣學樣,性子左了,再轉不過來。”

他這一頭嚴肅,對面的謝處耘卻是緊張極了,忙道:“三哥,你怎的能這樣說?我打小就不愛讀書,只想從軍打仗,怎能怪到你頭上?”

裴繼安道:“打仗難道只用蠻力就能打了?你去問問郭監司他從前那些個仗是怎麽打的,仗有這樣好打,他為什麽要轉來路中做官?”

謝處耘只好不說話。

一方面,他也覺得自己錯了,行事十分不妥當,可另一方面,又覺得這裴三哥管自己管得太緊,有些過了——他又不指望將來一直做個差吏,更不想今後都修圩田、堤壩,更何況這些個書當真是太難,讀也讀不進,背也背不下。

雖是很想同三哥一齊繼承父輩志向修圩田,可也不代表兩個人一齊都要背這麽多書啊?

三哥分派,他來做,難道不也很好嗎?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裴繼安道:“我知道你是想著,這書背不背的,不甚要緊,同你幹系不大,可你再想想,你今年就要十七,這樣的年紀,做事情還是沒頭沒尾的,嘴巴上應下的話,同放屁一樣,將來便是有要緊差事,誰肯交給你去辦?”

謝處耘尷尬極了,低聲道:“三哥,我本來也是想要好好背書的,只沒想到這樣難背……”

裴繼安就道:“你都不曉得書上有什麽東西,自己背不背得了,就一口答應了?我平日裏就這樣教你處事?將來出得外頭,被人架起來,你也是一口答應?若是要你出錢、出力,你待要怎的?”

謝處耘忙道:“我又不是蠢的!”

然則看到對面裴繼安的眼神,他卻是越說越虛。

這樣的話,只好唬旁人。

去年的時候,他有一次被人哄去外頭的賭坊玩樂,因為從來沒有去過那樣的地方,實在新鮮得很,還被人又是恭維,又是吹捧,誇得下不來台,最後輸了好幾百貫錢。

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將要有個任一路監司官的繼父將要到任,自然沒有防備,哪裏料到這是特地針對自己的局,不過見得賬目,總算沒有傻到底,立時就清醒過來,說認賭服輸,要回去籌錢還賭債。

然而賭坊卻不肯答應他回去,定要他簽下兩年的賣身契。

後來七八個人押著,硬逼他把契紙畫了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