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跑馬

裴繼安叫謝處耘背書,不過是拴著他的心而已,其實沒有當真指望他做出什麽事來。

這一趟去麻沙辦事,謝處耘辦得心都野了,回來之後浮躁得很,被關了大半個月之後,才好了些,不過看起來蔫蔫的,倒是有些可憐。

聽得鄭氏告狀,裴繼安就問她道:“嬸娘一齊去吧。”

他問得真心誠意,同謝處耘那隨口一說,全不是一碼事。

鄭氏心中熨帖得很,卻是搖頭道:“源縣那一處有人要來,我在家中等著吧。”

又道:“想想辦法,叫你沈妹妹一同去,若是她不肯走,我只好同她說清楚了。”

她這一番話,一半真,一半假,叫裴繼安立時就不好問了,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上回去京城回來,那貼著紅色紙簍裏頭裝著的是給源縣的東西,既是他們來了人,正好帶得回去,省得還要托人幫忙送來送去的,又要推脫。”

鄭氏面上的笑意則是收斂了幾分,道:“看他們怎麽想吧,便是我這一處想要給,也要看他們那一處肯收才是。”

兩人一時默然。

源縣乃是鄭氏娘家所在,裴七郎抱石沉河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鄭家都想要把她這個外嫁女接回家再嫁,勸也勸了,罵也罵了,還是沒有說動。

鄭氏想要給裴七郎守節,她那老娘勸不通,拿手把她狠打了一通,後頭索性罵她道:“你是不是賤死的!那裴七但凡心裏有一點想著你,哪裏至於走到投河那一步?莫說你們連孩子都沒有一個,就算是有,大把帶子女再嫁的,哪裏就不行了?!”

又罵道:“你老娘生你這一個,難道養你這許多年,是叫你給旁人守寡的?!你們兩個無兒無女,裴七死了還有你幫著收屍,你死了連個摔盆的都沒有!”

鄭氏對著親娘哭得死去活來,最後還是偷偷溜回了宣縣。

她父親對外發話,說再沒有這個女兒,自此之後,多年裏頭兩家面子上都不太好看。

先前的時候,不管裴家怎的窮,遇得三節五氣、父母過壽的時候,鄭氏都要親自送禮回去,後頭見她回回都被趕,東西也被扔出來,鄭母便偷偷給女兒傳話,叫她有好東西自己收著,裴家眼下這個情況,將來還不知道還能吃多久飽飯。

鄭氏只好抹淚走了,後頭只通過兄弟暗暗送些東西過去。

倒是前年的時候,鄭母有一日忽然翻了急病,病入膏肓之時,嚷著要見女兒。

鄭家大哥便瞞著父親偷偷把妹妹接了回來。

後來給鄭父知道此事,他年紀雖然大了,脾氣依舊倔強得很,險些把兒子也攆了出去,無意中知道幾個兒子曾經私下去見鄭氏的事情,特地發話叫他們一個都不許再搭手,打那時起,鄭家來人的次數就少多了。

裴六郎活著的時候,也勸過這個弟妹改嫁,可他到底是個男子,許多話也不好說,勸得幾次,見她執意不肯,還同鄭家鬧成這樣,差點要絞了頭發去做姑子,只好不再多勸。

長輩的私事,裴繼安不好評價,他知道鄭氏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她拿定的主意,誰都說不動,也幫不上什麽旁的忙,只好每次遇得源縣來人的時候都避開去。

鄭氏見裴繼安面色有些擔憂,便笑道:“你又想什麽?我這不是幫你七叔守,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怎的做出這副模樣?”

又打發他回院子裏,道:“勸勸你沈妹妹。”

等到裴繼安走了,她才低頭見得手中繡到一半的帕子,出了半晌的神。

她方才的話,並不是胡說的。

其實不是給裴七守節,而是給自己在守。

世人都說曾經滄海難為水,她每每想到從前同丈夫在一起的日子,就難受得厲害。

一顆心裏已經裝滿了一個人,怎麽還好去禍害別人?

最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過再嫁,可晚上做夢時一夢到那一個,早上起來,心裏就難過得很,又怪他絕情,又怪他情癡,後頭大病過一場,反而想開了。

能多留一日,也就算一日吧。

雖是不孝,對不起父母,可已是斷絕了往來,也不至於叫婆家再連累娘家了。

***

裴繼安站在門外,回頭看了一眼,卻也不好逗留,想了想,徑直去找了沈念禾。

“……趁著明日我休沐,帶上你同你謝二哥一同去一趟荊山……”

沈念禾把先前拒絕的理由再說了一遍,道:“正算磚材呢,時間也趕,三哥同謝二哥一起去就是。”

裴繼安卻是道:“還是要看一看實地,看圖也好,聽我說也罷,到底不同親眼得見,你既是要幫著核算,自然得瞧瞧那堤壩、圩田修建在何處,否則豈不是比之盲人摸象還不如?”

去京城那一回,已經叫他知道沈念禾騎術很好,是以也不擔心這個,又道:“那荊山邊上就是河道,說是去看桃林,其實是去走河道的,我過一會去找馬來,明日你同你謝二哥一同都要去,多帶一雙好走路的鞋,屆時要看河堤的,我會同你們說一說——也帶著圖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