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傻乎乎的

謝處耘的得意之情,哪怕隔著一重門,也能從聲音裏透出來。

他歡歡喜喜地問道:“三哥獎我二十兩金子成不成?”

沈念禾本來已是要推門,猛然聽得這樣一句求,一時有些奇怪。

謝處耘雖然有個做監司官的繼父,生母也頗為富裕,可兩人都不是會給小孩子大錢花的,而裴家明面上更是窮得連好衣裳都舍不得買,堂中各色家具全是裴繼安自己做的,自然不可能給他多少零用。

二十兩金子,換成銅錢就是好幾十貫,多少人從頭到尾做一年,都未必賺得到,而謝處耘吃住都在家裏,雖是偶爾出去一兩次,卻是被管得很嚴,就是想消遣都沒地方花,他要來幹嘛?

果然裴繼安沒有一口答應,而是問道:“你用來做什麽?”

謝處耘倒是幹脆得很,道:“這回我去麻沙,雖說全靠榮大哥肯使力,可廖大哥也幫了許多忙,一路多虧他打點,又教我做事,正巧我聽得人說下個月就是他生辰,跑鏢的旁的都不缺,只是時時都少一把趁手的武器,便想叫鐵匠給他做杆槍當壽禮!”

“若是尋常鐵槍,實在瞧不出什麽,我問了人,說是拿金、銅熔得進去,做出來的比起鐵槍要更好看,十分得面子!”

又笑嘻嘻道:“三哥,你看我是不是進益了!”

裴繼安便道:“他雖說平日裏雖然是用槍用得多,其實更喜歡持槊,既是要送禮,索性喊葵街上的鐵老二幫著打一把槊吧,你去挑了樣子,問了價錢再回來找我。”

再教他道:“熔金子進去自然也好,只是他一向跑鏢,你送的禮不能作用,只好在家放著,有些可惜,去瞧瞧能不能漆一層,不要太引人注目更妥當。”

又道:“你一向是個爭氣的,從不用我操心。”

二十兩金子,不管是謝處耘,還是裴繼安,一個說要,一個說給,都是幹凈利落,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念禾隔墻聽得這一席話,不由得暗暗對裴家的家境究竟如何好奇起來。

她雖然聽裴繼安說過他有兩三年功夫都在外頭四處經商,賺了些銀錢回來,叫她不必太過儉省,然則當時並不以為意——能賺多少銀錢?

可眼下來看,也許不是她想的那樣少。

另有那謝處耘,平日裏雖然不愛讀書,嘴巴也毒,可看這樣子,卻是很擅長同外頭市井人物打交道。

沈念禾雖然不認識那廖大哥,可光聽得謝處耘同裴繼安兩人在一處討論,都覺得做出來的東西,肯定很討那人喜歡。

不過此時雖是已然初春,大半夜的,依舊冷得厲害,她站了這一會,只覺得風刮得手都僵了,見外頭兩人依舊說個不停,再等不住,便輕手輕腳往後退了兩步,復才用力踩了幾下地面,鬧出動靜來,復才推門而出,叫道:“三哥?”

果然見得裴繼安同謝處耘兩個站在外頭。

她提著燈籠,也不出去,只站在門邊問道:“怎麽站在外頭吹冷風,嬸娘問你們要不要把行李卸了拿進屋子。”

裴繼安道:“明日再收拾,先把日常用的拿進去便是。”

一面說,一面把門閂下了,又整理出一箱子東西來,叫謝處耘跟著先進去。

沈念禾只做個照明的,自然一心看路,不想才走了幾步,還未進得正堂,旁邊那謝處耘就哼哼唧唧道:“三哥去京城,你跟著跑去做什麽,又幫不得什麽忙,只做拖累,叫我回來家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口氣十分不滿,好似她跟著去京城是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一般。

不過沈念禾聽得後頭那一半,倒是品出來幾分,笑道:“因是想問些消息,是以才一齊去了——臨走前我跟嬸娘學做了腌菜,在廚房架子上的壇子裏放著,上頭貼了紅紙那一壇子就是,不知謝二哥吃了不曾?”

謝處耘飲食上挑剔得很,不愛外頭做的東西,平日裏喜歡吃醬腌菜,是以鄭氏隔一陣子就要腌上許多,上次沈念禾看著覺得好玩,便也跟著做了一壇子。

她已經習慣了謝處耘嘴巴上挑刺,知道這位其實有口無心,話雖然不好聽,其實仔細揣度了,裏頭全是一個意思,就是叫人人都去關注他。

果然沈念禾這般一說,那謝處耘臉上就浮起幾分笑意來,只是仍要嘴巴硬,嗤笑道:“原來那一壇子是你腌的,怪不得味道那樣奇怪!”

又哼道:“你這手也忒不中用了,又不會做飯,又不會縫東西——上回做的那鬥笠,我戴得出去都要小心躲著,頭都不敢擡得高,免得被人笑話醜!”

然而他一邊說,一邊卻偷偷轉頭去看沈念禾的臉。

燈籠裏頭點了一根粗蠟燭,燭光昏黃。

沈念禾今日在車裏坐了一整天,為圖方便,頭上只挽了一個流雲髻,正好露出面向謝處耘的半邊臉來,又兼手中提著燈籠,給他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