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自誇

謝父走了之後,廖容娘改嫁,剩得一個謝處耘本是托付給族中叔伯,四處吃百家飯。

飯也不是能白吃的,廖容娘改嫁時雖然給兒子留了些東西,奈何謝家本身也不是大富大貴的,為著自己將來,自然要把金銀細軟都帶走,是以原來的宅子便叫族人住得進去,作為交換。

等到廖容娘跟著郭保吉重新回了宣州,見得那些個族人並不似先前料想的一般悉心照顧自己兒子,自然不肯,只畢竟是前夫家事,不好叫郭家幫忙,正好見得此時裴繼安已是在宣縣衙門站穩腳跟,便尋了上門。

裴繼安把謝處耘當親弟弟一般看,即便她不提,也打算過一陣子出面,眼下見得廖容娘自己湊了臉過來,便借力使力,叫那族人灰溜溜搬了出去。

廖容娘在郭家掌了這些年的中饋,自己也有嫁妝,手中寬裕,便把那宅子重新翻新了一回,擬要給兒子將來娶媳婦用。卻不想謝處耘知曉之後,十分生氣,不但輕易不肯再回郭家,連宣縣的謝家老宅都不肯回去了,自那之後,只剩廖容娘偶爾帶著仆婦過來住上一二天。

此時郭保吉同長子去了京城,次子又在州學讀書,剩得一個郭東娘在家,廖容娘說話做事都甚有底氣,來宣縣住幾天也是尋常得很。

沈念禾同鄭氏在屋子裏說了片刻的話,卻不見外頭裴繼安回來,奇道:“三哥人跑到哪裏去了?”

鄭氏便道:“怕是在外頭收拾行李,你拿燈籠去給他照著路,我去廚房燒些熱水來。”

沈念禾應聲而去。

她出得正堂,卻見院子裏頭那馬車停得好好的,只不見裴繼安,倒是前頭大門虛掩,外頭有人在說話,便舉著燈籠走了過去。

還沒走到門口,便聽得謝處耘的抱怨聲。

“問我讀了什麽書,又問我眼下做什麽差事,還問我武藝如何……若是尋常時候,我也不會怎麽樣,偏那一天給她哄了幾輪,氣得不行,這才走的,也不似她說的那般甩手走了,說了衙門裏頭有事……”

又道:“三哥,你曉得我最討厭旁人強逼我做事,她這般行事,哪裏是把我當兒子?便是養條狗也要看看那狗喜歡什麽樣的吧!”

沈念禾雖是聽得沒頭沒尾,可聯系前後,也大概猜了出來多半是那廖容娘不知怎的,竟是把兒子哄得回心轉意,又叫回了郭家,還請了通判夫人上門做客,似乎是要打算把兒子給她相看。

謝處耘何等傲氣,本來同他娘之間的關系已經如履薄冰,被那通判夫人亂七八糟一通問,便似點著的炮仗一般,不管三七二十一,撂梁子就跑了。

他娘前頭好容易安撫好客人,後頭卻發現兒子又不肯再理自己,只好追來裴家。

以沈念禾看來,畢竟是親生母子,況且這謝處耘同個紙老虎無異,他雖然回回鬧得很大,嘴上說得十分厲害,好似同他娘廖容娘再不要來往了,可到得最後,還是會給哄回去。

外頭裴繼安顯然也是這樣想,他雖沒有順著謝處耘的話說,卻也沒有反駁,只道:“你已是能頂門立戶的人了,怎的行事還這般意氣用事?她做得再不好、再不對,也不能當著外人的面使臉色,等回頭推了就是,叫旁人知道了,沒得敗壞你名聲。”

同樣的話,廖容娘說了,謝處耘就暴跳如雷,被裴繼安這般換個說法教訓,他卻老老實實低頭聽訓,只猶有些不平,道:“三哥,你不曉得,那婦人對我評頭論足的,還給她女兒在屏風後頭偷看——當我是個蠢的嗎!這樣的事情,叫人怎麽忍?!都打到臉上來了!”

裴繼安無奈道:“你難道怕她看?給她看上了,難道當真就要娶?”

謝處耘幾乎要跳得起來,惱道:“三哥!”

裴繼安便道:“既然最後也是不理會的,何苦鬧得這樣僵?你這般做事,叫我將來再有同州中的差事,就不敢給你去接了。”

謝處耘“啊”了一聲,原本一肚子的委屈同埋怨全數被拋得開去,忙問道:“三哥這一處另有差事與我做?什麽差?與張通判有關系嗎?”

說到此處,轉眼之間,已是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急急道:“三哥!什麽差事,叫給我去辦吧!這一回去麻沙,廖大哥誇我做事膽大心細,很有三哥從前的手段!你不曉得,我就在那榮大哥家裏住著,還曉得給他女兒買糖吃,又跟著他上街巡衛,抓了七八家盜印的,便是榮大哥也說我同三哥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一般,眼睛利得很,什麽魑魅魍魎都別想占得了便宜!”

又自吹自擂道:“我曉得設卡查崗也有被人躲的時候,又不能隨便上門去搜人家的書坊,便給錢叫榮大哥請當地道上的兄弟吃喝了好幾天,又日日給他們派錢,但凡見得哪家雕版師傅偷偷接了私活,便要趕緊來報,果然沒有一家逃過的,臨到回來,麻沙裏頭都無一個刻版的《杜工部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