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信件

沈念禾印書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此時會在京城,是以沒有寫出這一點。

因她沒有寫出來,沈家也好,馮家也罷,自然料想不到。

馮家只以為沈家裏頭那一個就是真的,而沈眾普同弟弟商量之後,卻都覺得印《杜工部集》的是馮家推出來作假的。

畢竟世上哪有這樣巧的事情,沈二才帶人進京,那書就在京中四處發賣了?

多半是馮家早早就為了拖延時間,準備的一著棋。

否則宣縣那樣的遠地的小縣公使庫中印書,怎麽可能發賣到京城,還一眨眼就賣得這樣熱鬧?

馮憑雖然沒甚能耐,畢竟也是馮蕉的兄弟,手中還算有些人能用,如果是他搗鬼,一切就說得通了。

沈家手中握著人,雖是假的,卻賭馮家沒有人——若是當真有那樣一個真的,還不早早就站出來了,在等個什麽勁——是以並不擔心,只等著隔幾天京都府衙給出判書。

而另一頭,裴繼安正按著沈念禾的想法,拿著那二十部書,往四個地方一處一處地登門拜訪。

他手中雖然沒有拜帖,可畢竟去的都是書院,在這個時候,那些個《杜工部集》在書院中當真要比什麽拜帖都管用,聽得是來贈這一部書的,除卻國子學中兩位學官正在衙門裏頭辦差,無暇他顧,只好留了帖子下來,其余三個書院,全是院長出來相迎。

裴繼安今次是以義兄的身份出的頭,送完書之後也不多留,只說同妹妹一起進京,就要回鄉,因沈妹妹惦記著從前聽父親外祖父說過舊事,特地要來給藍田山南白馬書院送書,本來還想上門拜訪,只是畢竟有些不方便。

又說起近日聽得京中有各色傳言,說河間府那一個沈家接了一個沈輕雲的女兒入京,雖不知為何會有這等流言,卻要澄清一番,告知那不是真的,乃是他人假冒。

至於為何假冒,她一個孤弱女子,也無什麽依靠,卻是不知內情,只盼諸位叔叔伯伯在上,不要受了人的蒙蔽,也不要被人欺騙,她是沈輕雲同馮蕓的女兒,又是馮蕉的外孫女,自有尊嚴在,必不會用這個身份來招搖撞騙,討要好處,如果將來有人上門求東求西,請打出去就好。

除此之外,又留下一封書信,信中做了一番說明。

這書信乃是沈念禾手筆,口吻、筆觸同那《杜工部集》前頭的自白書如出一轍,先說自己外祖父從前多麽忠心於天子,再說自己母親如何巾幗不讓須眉,最後說父親雖然下落不明,然則全是為了山河社稷,為了感念天恩,報君伯樂,無論是個什麽結果,作為女兒,她都覺得甚是自豪。

而今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只想默默為父親祈福,求翔慶能有一個好結果,相信天子無論做出什麽決定,一定是最英明、最合適的,至於自己絕不會為了什麽錢啊財啊物啊的出來蹦跶。

而此時朝中還有許多問題,西、北兩地韃虜窺視,她雖是女子,可從小被父母外祖父母教育,也願意出一份力,打算將小時候在家中並外祖父母那一處見到的各類孤本整理出來,一一付梓刻印,所得錢物,除卻養活自己,其余還打算捐出一份來給朝廷充作糧秣軍資。

最後再說自己最近聽得京中傳聞,這一處說有一個沈念禾,那一處說有一個沈念禾,所有全是假的,雖然不知對方所求為何,卻請諸位不要相信,更不要被其騙了錢財。

這書信當中文采雖然稱不得上佳,卻把該說的內容都說得清清楚楚,用字、用詞都是精心挑選過的,乃至於結構跟情緒都是層層推進。

裴繼安送完書、信,沒給書院裏頭的人留下來,把話一說,立時就告辭走了。

剩得那幾個書院的院長俱是一面看,一面嘆,藍田、白馬兩院的院長看得感動不已不說,當場就提筆寫了文章,贊揚此女秉性貞烈純淑,倡議朝中為她豎牌坊雲雲。

至於山南書院那一位竇橫照,更是在文章說自己想到當日馮蕉老相公對自己的照拂,一下子就涕淚橫流,恨不得以身相代。

三位院長都是文壇巨擘,同時寫了文章,角度不同、立意不同、寫法不同,卻全是佳作,自然被人四處傳閱。

而早在他們的文章面世之前,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外頭早已流傳開來那“沈家女”附在送給幾個書院後頭的信件。

這信件便如同一碗冷水倒進了滾油當中。

馮家進得梁門大街,要占馮蕉的宅子,而度支副使沈眾普那一門河間沈家帶著馮蕉外孫女上門吵鬧,說要把宅子要回來給正主住的事情還沒過去,真真正正就在昨天,眾人前一日還在討論那沈家女兒應當歸給哪一家,後一日就得了這樣的消息,看戲簡直看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