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苦不苦

陳狄只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呆了好幾息功夫,復才問道:“你說什麽?”

聲音裏頭盡是震驚。

劉氏見得丈夫這般反應,甚是不解,道:“既然那裴繼安品貌俱佳、才學過人,又是個遲早能一飛沖天的,還同咱們家有這般淵源,招作女婿又有什麽不好?”

又道:“你也知道,當日他救了信之同錦娘,那兩個便十分心服口服,錦娘又是個女兒家,如此救命之恩,又是這般品貌,再兼性格十分溫柔體貼,你我都覺得好的,她難免會惦記,好容易遇得今次上門,我已是問過,那裴小三郎對親事避而不談,想必是還沒有人家……”

“錦娘白日也在,在一旁問來問去的,那裴繼安卻並無半點不耐煩,幾乎算得上有問有答,後頭錦娘走開,我又去問話,他這才承認說這些年裏也曾掛記信之同錦娘二人,唯恐當年落下什麽不妥,只是通信不便,又怕打擾,復才沒有上門,眼下見得兩人俱是康健,極是高興。”

“你且想,十年修得同船渡,為何偏生當年是他救的人?正乃緣分二字!”

“俗話說,姻緣天定,咱們錦娘相貌、性情俱是出挑,又是這般出身,不招人喜歡才是怪事!他口頭說見得兩人高興,我看未必是假話,此人今日如此肯表現,又肯同官人推心置腹說厲害事,未必沒有這一重淵源在。”

再道:“那裴繼安雖說出身差了些,可細論起來,卻也不差——放在二十年前,咱們這樣一家,還未必高攀得上呢!又因他救了錦娘兄妹,咱們也未真正報恩,欠著個偌大人情不知如何還才好,如若成了一家人,也不必再去多想。”

陳狄面色大變,咬牙切齒道:“他雖說於我陳家有恩,我卻也不至於要賠個女兒出去罷!”

他一起了心,也懶得去管妻子口中的話有沒有粉飾,不免越想越覺得不對,思及白日裏那裴繼安來時同自己說的話,本覺得此人大才,眼下回想,卻又認為其人句句裏頭都透著深意,同只開屏的花孔雀一般,好似唯恐旁人不知道他厲害。

難道此人從前就是用這樣一張臉對著女兒,又裝出什麽溫柔才子的模樣?

心思也忒重,忒陰險了罷!

今日自家同他處了大半天,半點沒有察覺,卻不知竟是在這裏等著!

錦娘年紀輕,沒有見識,被哄騙了也是正常!

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可這話放在老嶽父身上,卻是恨不得當真做一回“泰山”,把那敢騙自己女兒的壞坯子給壓死得了。

此時雖還不是女婿,可敢打女兒主意,還做得這般可惡的,更惹人嫌惡。

一扯到女兒身上,便是陳狄也淡定不能了。

他再不見平日裏的老道與精明,仿佛眼睛被漿糊糊了一般,怒道:“枉我那般誇他,又把他看得那樣好,卻不曉得豎子背地裏竟有這般心思!這樣的人,如何堪給托付終身!”

劉氏見得丈夫越說越不像,嗔怪道:“你這是在胡說什麽呢!人家也沒說自己有那般心思,只是我在胡猜,覺得這果然是個好人罷了。”

又道:“你且說說,又有哪裏不好了?”

陳狄已經六十出頭,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兒女俱是晚得的,尤其女兒,四十六歲才抱上,簡直當做掌中寶,正因如此,挑挑選選,選到十五了還未尋到個滿意的人家,此時被妻子這般一說,簡直像是被臟水汙了心愛的寶物,恨不得沖出去把自己今日給裴繼安親手倒的茶從對方喉嚨裏摳出來。

他連腦子都不用過,隨便一數,就數出了五六七八樁不妥當。

無父無母、白身一個、窮酸困苦、心思深沉陰險。

若非劉氏從前就認得裴繼安,又知道其人品,今日還親眼得見了人,只聽丈夫這般說,還以為其人口中的是什麽樣的一個落魄戶。

陳狄說完這些,復又鄭重道:“女兒嫁給誰也不能嫁給這一個!除卻這些,如若陛下龍體康泰,重新臨朝,他在一日,那裴繼安便只能做一日吏員,便是他當真有了萬一,如若太子不肯用,裴家便一世不能出頭——難道要叫錦娘過一輩子窮苦日子嗎?”

又道:“如果同這樣一個說了親,被人特地捅到宮中,天家又會如何看我?難道不會被裴家牽扯?”

劉氏一向知道丈夫的秉性,自女兒到了說親的年紀,其人沒少挑剔有意來說親的少年郎,幾乎個個都被他貶低到地底十九層去,是以前頭那些事情,她半聽半不聽的,只是後頭這一樁,卻是不得不考慮。

她沉默了片刻,道:“雖是如此,我還是看好這一個。”

“當年我到了年齡,京中許多來提親的,最後家裏是如何挑中的官人,你可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