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一飛沖天

猶豫再三,裴繼安還是自己去了陳府。

陳信之兄妹二人自不必說,其母劉氏也十分熱情,又招呼他吃飯,又招呼他住宿,幾乎不願放裴繼安回驛站,臨到走了,還特地命人送了一大堆東西。

信州通判陳狄卻是下午才回來,把裴繼安帶去書房裏說了許久的話。

等到晚間回房的時候,劉氏便旁敲側擊問丈夫道:“官人下午同那裴三郎在裏頭說些什麽,怎麽這樣久?”

陳狄失笑道:“不過是舉業上的事情,你甚時關心這個了?”

劉氏猶豫了一下,問道:“裴家可有轉圜的那一日?”

這種事情,陳狄怎麽好下定論,只是妻子問,他便隨口道:“全看天家是個什麽想法,不過眼見太子臨朝在即,如若變了天,裴家遲早能有出頭之日。”

“我當日收得二妹妹送來的書信,只說京中秩序井然,又聽陛下臥病許久,不少勛貴都素食少酒作為祈福,想來未必要等太久罷?”劉氏推測道。

陳狄正色道:“這樣的話,私下說說便是,出得外頭,卻是不可妄言。”

劉氏嗔道:“官人當我是什麽人了,又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

說到此處,她卻是忍不住又道:“今日我本是要去拜訪那裴繼安,誰知此人半點不恃恩仗勢,竟是自行上門了,我看了他半日,只覺得此人相貌堂堂,又兼舉止、進退皆是妥當,至於人品更不必說——從前若不是他,信之同錦娘還不知是個什麽情況,只是我能看旁的,卻不曉得以官人眼光,其人才幹如何?”

他二人夫妻多年,感情甚篤,又因劉氏出身名門,自小同兄弟一同讀書進學,很有幾分見識,常同丈夫點評官場中人、事,莫不一語中的,是以陳狄聽得妻子說裴繼安,並未往其余地方想,只順著道:“此人不愧那一個‘裴’姓,有大才、知人情、通進退,除此之外,口才甚佳,如若給他機會,怕是用不得幾年,便可一飛沖天。”

又道:“只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正是裴家這樣的門第才能養出如此人才,卻也因得‘裴’這一個姓,不知要耽擱他多久。”

陳狄素來是個保守的性子,極少誇人,此時誇得這樣過分,劉氏不由得奇道:“我聽得說他不過在一縣當中做個吏員,官人如何看出他將來或可一飛沖天?”

又道:“我也算見過些事情,知道作書著文雖也算大才,可將來能有什麽成就,卻未必單看這個。”

陳狄嘆道:“我這些年見過不少讀書厲害的年輕人,只是或銳氣十足,或謙虛知禮,俱是各有性格,卻無人能比得上這裴繼安,果然人要經過磨礪,才能歷久彌芳,他家中事情如此坎坷,或有妨礙,卻是半點看不出來,直叫人要誇一聲堅韌。”

“如若當年那裴七郎有他這侄兒一半的堅忍,又何至於會落得那般地步。”

陳狄嘆息一番,卻是又道:“你看他而今不過是在一縣之中作個吏員,卻不知他位小而心不小,眼光半點不曾局限在一縣一州,一旦做起事情來,十分懂得順勢而為,因勢導利,更知如何盤忘紮根。”

劉氏聽得十分心動,卻是仍舊不放心,復又笑道:“今日才見得半天,官人怎的就看出他因勢導利了?”

陳狄正色道:“肚子裏頭有無東西,一問皆知——你道他同我都說些什麽?眼下朝廷要發春役,要從各州抽調人手去漳州防汛,他欲要同我做交換,今次由宣縣代替信州出人,等到夏日要征發徭役送糧秣去潭州時,便由信州代替宣縣出人。”

“因宣縣比信州離漳州近,百姓過去,不但少了奔波之苦,也免了許多口糧,而信州距離潭州又比宣縣近,道理也是一般。”

又道:“還同我說,立時就要收帛稅,宣縣乃是絲綢興盛之地,絹帛比信州價賤,問我願不願意在用比信州市價低二十文的價格買宣縣的絹帛,代為繳稅。”

劉氏聽得目瞪口呆,問道:“這……這也行?”

陳狄點頭道:“哪裏不行?朝廷只要人、錢,只要收得齊了,哪裏會管你這樣多?況且如此轉換一番,還叫百姓減了負擔,只要宣化得當,年末考功,還能做政績報——這法子他已是同好幾處地方一同做過了。”

劉氏也是掌中饋,管產業的人,一旦想清楚其中的關竅,腦子頓時活動起來,道:“如此商賈之道,用在民事之上,不想竟會如此得力!如果能尋得到離徭役地點最近的州縣,又同當中官員商量妥當,另又尋得糧谷、絹帛便宜之地……”

只是她想得更深之後,卻是又搖頭道:“好似不行,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太難……”

各地的價格隨時都在變動,同樣是一鬥糧谷,前一月同後一月也許就能差上十文錢,而兩地來往不便,還要反復商榷價格,偏生能拍板的人都不能擅離——總不能叫知縣、通判這些個官員去談罷?然則如果他們不說話,下頭誰人又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