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幫忙

這沈家妹妹在挑食上頭,其實不比謝處耘好多少,只她十分會裝!

不管什麽東西,只要嬸娘搛進了她碗裏,她都是眉頭皺也不皺一下,當即就吃得進去,吃完還要點評。

譬如誇這個菜炒得恰到好處,過一分則過熟,少一分則過生;贊那個菜鮮美,鹽下得剛剛好,不鹹也不淡,剛好帶出本身的滋味。

誇都是真心誠意的誇,毫無半點勉強不說,還誇得很到點子上,可是只要仔細看了,就會發覺她其實於飲食上好惡十分明顯。

不要看她怎麽說,要看她怎麽做。

遇得不喜歡的菜,她只會給面子地夾上一兩筷子,再不會主動去搭理,遇得喜歡的菜,卻是吃了又吃,只是動作十分小心,盡量不顯出自己的偏好來,仿佛沒有什麽不喜歡,也沒有什麽特別喜歡。

裴繼安既是上了心,便總忍不住去關注,旁觀這許多天,多少也看出幾分意思來。

沈妹妹飲食偏向清淡,不愛過鹹之物,但凡菜裏多放一點油,或是湯中油膩沒有撇得十分幹凈,她都不愛去碰,半點不像在翔慶長大的口味。

不過辛、辣之物,她又挺喜歡。

有一次他拿仔姜燜了野鴨子,下了半鍋姜進去,她吃得眼睛都紅了,偏過頭偷偷張嘴呼氣,卻還不肯露出半分不行,硬要多嘗幾口。

鄭氏半路出家,手藝其實尋常,往日裴繼安便時常自行下廚,此時見沈念禾愛吃自己做的,倒是不太吃得慣嬸娘做的,平日裏雖忙,憐惜她病體初愈,又一心印書,強抽出時間也要時不時回來做一兩回飯菜。

今次他聽得鄭氏說沈念禾早上只吃了一點綠豆糕,便掰下一角嘗了嘗。

那糕點一入口,他就知道沈念禾哪裏是吃不下,明明是不愛吃!

綠豆糕裏應當下了豬油,本是用來凝結並增香的,然則油放得稍有些多,一吃進去便顯出膩味來,倒把綠豆的香氣壓了。

裴繼安面上不動聲色,伸手把剩下的一碟子綠豆糕全拿了過來,一並包了,道:“晚間我回來再給她做吧,衙門裏頭人多,怕是不夠吃。”

他既是這樣說,鄭氏便也不好用力攔著,嘴裏嘟噥道:“就你事多,衙門裏頭人要緊,還是你沈妹妹要緊?難道就差這一塊兩塊的!”

然則還是由著侄兒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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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裴繼安這一處不放心旁人,親自取了沈念禾的樣式並原稿去得宣州城,另又帶了兩名衙役一同進了楊家,面上說是來伺候楊老先生,實則也有提防那府上有人得了原稿,偷偷拿出去傳遞。

楊如筠拿了稿子,連宣縣公使庫中來人有幾個,分別長什麽樣子,說了什麽都來不及去管,已是趕忙先翻出那一冊補遺來看,一面看,一面拍案叫絕。

他嘴裏誦讀不停,讀來讀去,只覺得唇齒流芳,又想背此時看到的那一首,又想往後看新的,然則偏又對正看著的詩句舍不得,又對將要去看的詩句心癢難耐,簡直忙得又高興又著急,眼淚都要流下來,只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兩只眼睛去看,頸項上再長一個頭來去記!

偏他得了書,手又癢,竟還想要去抄寫,當真有種沖動將自己劈作兩半才好!

那楊老幺在一旁看著老父又哭又笑,由那詩文牽動所有心思,實在無奈,只好守在一旁,又著下人去請了大夫過來在府上候著,生怕這父親激動過度,得出什麽病來。

裴繼安見得楊如筠如此行狀,心中好笑,卻也未嘗沒有欽佩之意。

他交代好另兩個衙役差事,又同楊老幺打過招呼,並不多留,便就此告辭往宣縣趕。

回到家中時天色早已盡黑,鄭氏並沈念禾都睡了,倒是謝處耘不見蹤影。

裴繼安不放心那家夥惹是生非,拿熱水把路上買的綠豆泡了,另又燒了鍋水,就著剩菜吃了幾口飯,復又出門去找人。

***

一街之隔的一處宅院內,謝處耘把一壇子酒“砰”地一下噔了桌面上,伸手一拍,將那壇蓋打翻在地。

壇口一開,屋子裏登時酒香四溢。

圍坐著的七八個人應景地發出此起彼伏起哄的聲音。

屋子裏有一張大桌子,桌面當中擺了大盤的鹵羊肉、一大只烤羊腿,又有燒雞、燒鴨、頭肚、腰子、白腸等下酒菜色,另還有小食、涼菜,擺得幾乎連多一個碗筷都放不下。

謝處耘拉起褲腳,一條腿踩在一旁的條凳上,手一揮,口中嚷道:“來,是兄弟就同我喝酒!”

他相貌姝麗,偏生語氣、動作俱是十分豪放,性情也同那些個的好漢並無什麽差別,只吆喝了幾句,便把場面給吵熱了。

眾人多是上回在酒樓子裏同他相聚的,此時不知為何,嘴上雖然湊了熱鬧,卻是沒有一個敢伸手去拿酒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