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來人

彭莽這樣發問,明顯是想要聽些好話,可裴繼安並未直接回答,只反問道:“知縣何出此言?”

彭莽惱火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你要另尋出路,也不怪你,只好歹也說一聲!若不是旁人告知,我這一處還不曉得郭監司要將你調去州衙當中……”

又抱怨道:“他一個過江龍,將來未必常年在此,等他走了,你又奈若何?想去宣州城,為何不來問我——難道我的門路竟是窄些,不合你走不成?”

裴繼安奇道:“知縣哪裏聽來的消息?我怎的未曾聽說?”

又道:“卻不知旁人說那宣州城裏的是個什麽差事?做生不如做熟,若還是當吏員,我在宣縣也當得好好的,又何必如此?”

彭莽更不高興了,道:“已是成了事,眼見就要落地,你還要瞞著我不成。那郭監司要薦你做宣州司參軍事,這是從九品的選人階官,聽聞連差事都定下了,要去管路中各州縣賦稅收繳之事——正合你能耐!”

語氣中隱隱有質問之意。

調動之事並無征兆,裴繼安毫不知情不說,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於他自然不是好事,幸而彭莽是個耳根子軟的,被拿話解釋了幾句,因未見得調令,雖然將信將疑,卻也放過去了。

出得知縣公廳的門,裴繼安徑直去了後衙偏廳。

他思來想去,自己同郭保吉素來少有交集,硬要扯上什麽關系,只能是因為謝處耘。

謝處耘正在桌案前核對公使庫轄下茶鋪、酒鋪的賬目,被裴繼安一問,茫然道:“不曾聽說這一回事,怎的這樣突然?”

他想了想,卻是又道:“三哥,若是能叫郭叔叔給你舉薦入官,難道不是好事?我娘說他行事一向穩得很,如果沒有十足把握,不會胡來。”

裴繼安搖了搖頭。

對於郭保吉來說,舉薦不過順手而已,他畢竟是有功之臣,況且郭家五世將門,在西北之地多年根基,哪裏是那樣容易撼動的,便是惹得上頭不高興,也絕不會招來怪罪。

可自己就不一樣了。

現如今的裴家人丁稀零,便如同紙糊的一般,只要風大一點,就會被吹倒,不能冒半點險。

他復又問道:“當真沒有半點征兆?那郭監司可有問過我?”

謝處耘認真琢磨了半晌,道:“有那麽一回……郭叔叔問了我你的來歷,我便誇了幾句,又將你在宣縣做的事情略提了提,他也沒說什麽。”

見得此處問不出什麽結果,裴繼安也不再追究。

只是空穴不來風,那彭莽雖然本事平平,人緣卻是不錯,既是有人特地來提醒,顯然不是胡謅。

裴繼安心下不定,因怕此事成真,不敢耽擱,同衙門裏說了一聲,牽了匹馬出來,一人騎著匆匆去了宣州城。

他一路循著官道,卻不曉得自己與一行人馬擦肩而過。

***

裴家。

鄭氏收拾好屋子,撿出來廚房裏一個竹籃,進得後院交代沈念禾道:“我去葵街買點吃用的,你在屋子裏看家——同隔壁黃二娘說好了,今日她要來送做好的新被罩。”

沈念禾漫聲應了。

她坐在桌案前,往紙上一一列寫了許多字,一面寫,臉上一面變得難看。

才寫了沒幾列,便聽得外頭有人叫門道:“采娘!”

這是在喊鄭氏名字。

沈念禾聽得那聲音熟悉,便把面前紙張收好,又將房門掩了,出得外院。

她一打開門,便見對面果然站著當日見過的黃二娘,對方手中抱著疊得方正的新被褥,笑道:“怎的是你?我來給你嬸嬸送東西的……”

沈念禾道了謝,正要伸手去接,那黃二娘卻是遲疑了一下,問道:“你是姓沈,自翔慶來的不是?”

一面說,一面卻是往一旁讓,又道:“路上遇得這位管事,說是你那家中下人,特來尋主人家的。”

沈念禾訝然不已。

那黃二娘一側身,後頭幾步開外,卻是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另有一個十來歲的小廝。

男子見得沈念禾,顯然有些吃驚,猶豫了許久,才行了一禮,問道:“姑娘是不是姓沈,自翔慶軍而來?”

他褲腳、鞋子俱是沾滿了灰塵,可穿著打扮十分得體,說話行事更是彬彬有禮的,顯得很有大戶人家的規矩。

沈念禾聽得他是京城口音,心中一緊,暗道一聲竟然當真來了,面上卻是做出一副不知情的小女兒樣,回道:“你是誰?我姓沈,是越州人,你找我有什麽事?是我哥哥去京城落定好了,托你來接我嗎?”

那男子聽得沈念禾果然一口的越州腔調,又看她那相貌,十分失望,卻還是道:“我姓宋,主家姓馮,是來尋我家小主人的,卻不知你那兄長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