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2/3頁)

“九天了,我終於不是隔著一根線,而是能進門看一眼仙師了。”淩子遊心酸地感嘆,話都不想多說了。

謝懷安吐血後整整九天未露面,昭歌城現在人人皆知神子將要與天師論道。

有人說神子將在聖壇與天師鬥法,用天聖真神的神威展示誰才是領悟聖意的人。屆時天上將驚雷滾滾、人間血光籠罩,這些天連綿的雨水就是天神注視人間的表現。

而淩子遊和周隱這些模糊地知道一些內情的人,擔憂謝懷安將以身獻祭,壓制天師。

“美人仙師啊,我的招牌快砸在你手上了,可憐可憐小的吧。”

淩子遊誇張地說道,抹著不存在的眼淚:“人間的藥治不好天上的病,仙師給小的透個底?您和李天師過招的時候會受些什麽傷?我能備著的靈藥盡量多備一些……”

謝懷安被逗笑了,神秘地說道:“天機不可泄露。”

隔著紗帳,淩子遊眉頭擰緊。

進門之前,鴻曜讓他使勁渾身解數探聽謝懷安是否預見了危機。

淩子遊又問了幾句,最終苦著臉對鴻曜搖頭,以示無能為力。

鴻曜冷酷皺眉,直指大門無聲地暗示:你可以滾了。

淩子遊嘴巴閉緊,沖鴻曜不斷地拱手作揖:再讓我待一會,拜托拜托。

鴻曜挑起唇角,從腰間拔出一柄寒光四溢的匕首。

淩子遊哭喪著臉:“仙師,就此道別,珍重。”

“這麽快……”謝懷安驚了。

“裴閣主就算了。”鴻曜關門,上鎖。

“這樣啊……裴閣主應該很忙吧,改天我去道謝,木鳥很漂亮。”

謝懷安扯下白紗,對鴻曜露出笑彎了的眼睛。

久違的人氣讓謝懷安精神煥發,滿臉都寫著“說話好高興”。

鴻曜試圖從謝懷安的神情裏找出一絲憂慮、隱瞞……或是任何昭示明天有危險的情緒。

一無所獲。

當夜,鴻曜與謝懷安擠在同一張錦被裏。

燈火已熄,四周寂靜。

謝懷安眼睛閉著,困倦地往熱源湊去,嘴裏嘟囔著:“陛下……別一床被子,我睡相不好。”

“挺有自知之明。”鴻曜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謝懷安的長發。

謝懷安每每在床的一側睡好,第二天不是蜷縮著卷走了所有的被子,就是滾了好幾次睡到另一邊。

只要床夠大,正著睡,斜著睡,沒有睡不出來的姿勢。

“可能是太久不動了吧……睡覺都想動。”謝懷安帶著困意說著。

“太久……不動。”鴻曜重復道。

鴻曜記得謝懷安還魂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投胎投錯了……”

他根據這句話推測十年前突然失蹤的謝懷安確實已經身故,魂魄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這座宮殿中。

“我有話問先生……先生會如實答嗎?”

“陛下,我好困啊……”謝懷安軟乎乎地說道,“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謝懷安說著聲音漸弱,整個人沉沉睡去,呼吸勻稱。

鴻曜將被子裹在謝懷安身上,在黑夜中靜靜看著。

日蝕將至。鴻曜不願放謝懷安走上聖壇。

他每時每刻都想把謝懷安綁了,鎖在一個最安全的小院子裏。甚至考慮過將謝懷安送回洛安山藏起來,不管能不能恢復記憶,好歹安穩過一輩子。

但不可能,天師活著,天下就沒有安穩。

從天師殺掉第一批大學士開始,每一個有志讓天下太平、人人安樂的人,都做了犧牲的準備。

他的小夫子笑著說過:“曜兒,你要做明君,你要開盛世。”

昏君會鎖住心愛的人,就算得到永世憎恨、讓天下陪葬,都要滿足自己的意願讓心愛的人活著,伴在身邊。

而明君……夫子啊,你從沒告訴過我,做明君,要送自己的神仙走上斷頭台。

八月八日。

大雨,昭歌全城戒嚴。

無數戴金面具的禁衛手持,駐紮在道路兩旁,空氣中彌漫著屍臭味。

城內仿佛變作死城,家家大門緊閉。

有嬰孩和流浪的母親擠在陰暗小巷裏,嬰孩想要啼哭,抖若篩糠的母親祈求著,不停低聲哄弄著捂住嬰兒的嘴。

恢弘的聖音鼓樂奏響全城。

一條由上千繡娘日夜不停織成的長毯,從西大門外幾裏地一直鋪到了聖壇。

毯上摻了蠶絲金銀線、最上等的棉紗,比甘露聖殿用的擦臉的巾子都要柔軟。

天師的聖輦氣勢浩蕩地行進西大門,踏上濕透的長毯,向聖壇而去。

黑雲籠罩上空,一輪血色的太陽時隱時現。

天更暗了。

謝懷安撐一把油紙傘,緩步走出焚香樓。

昏黑的天色擋不住他的光。

他一襲白衣皎皎如月,戴玉冠蒙白紗,薄唇含笑,恍若天上仙神落塵世,非此世中人。

謝懷安擡起右手,戴黑面具扮作神侍的鴻曜立即彎身上前,恭敬扶起這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