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把空青叫過來,問侍君在做什麽。”鴻曜道。

鴻曜身旁候著的圓臉太監應了一聲迅速躥了出去。蘭池宮和千秋殿相距不遠,過了一會空青趕到鴻曜面前。

“稟陛下,侍君一直在雲光殿,婢子按陛下吩咐萬事以侍君的意志優先,不曾違背。”空青語氣平板地說道,“陛下問話後婢子進去看了一眼,侍君睡著了。”

圓臉太監見鴻曜沒說話,提點道:“你湊近聽聽呼吸,看是真睡假睡,哪有陛下召見還能睡熟的道理。”

“睡得很沉,弄出動靜都叫不醒。”

鴻曜身披絳紗袍倚著靠背,手持刻著《天聖真經》的竹簡,眉眼低垂:“婁二,你下去。”

“喏……”圓臉太監彎著腰倒退離去。

空青跪拜在地。

“姑姑……”鴻曜僅穿足衣走到空青面前,“雲光殿的池子深,朕叫你遵從侍君的吩咐,沒叫你看著他尋死。”

“婢子明白了……”

空青繃緊神經等待鴻曜的發落,心裏某個角落放松了些。

雲光殿的水汽重,地面濕滑,顯然不適合剛暈厥一次的人獨自沐浴。謝懷安進去後空青便一直候在簾外,以免錯過金鈴的召喚。

“起身吧,這次是朕說的不夠清楚……”鴻曜虛扶起帶面紗的女官,“他的言行也不必再記了。姑姑在旁邊看著點,有出格的地方幫著掩飾一二。”

“是。侍君大病一場,性情難免有變。”

“你覺得他如何?”

空青道:“像是換了個人。”

鴻曜碧色的眸子在燭光下平靜無波。

空青得到默許,繼續說道:“侍君裝作挑剔實際為人和善。閑暇時愛看天色,呆不住,手上時常要擺弄些什麽,如同稚子。”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鴻曜道。

“陛下恕罪,婢子有一事不明。”

空青跟在謝懷安身邊,疑惑越來越多。

她見到謝懷安眼中的笑,會想什麽人能在宮中露出這種簡單的笑,見到謝懷安嫌棄藥,會想這具軀體不算康健,就算皇帝留了一命,經過罪行敗露的驚嚇也不應活這麽久。

景朝真正的復生被稱為神跡,全天下只有一個人能不斷死而復生,那就是天師。

天師洪德年間掌了大權,歷經神光、章熙、延平、永壽四帝,實際統治大景過百年。他至高無上卻也無聊透頂,因為斷肢能再生、戳破心臟能恢復,他不怕被刺殺,甚至將刺殺當作調劑生活的樂子。

他享受將死之人痛苦與憎恨的眼神,將前赴後繼刺殺的人變做他效命的活屍。

他仿佛神明般玩弄人間,如果……又有另一個神跡?

空青呼吸加重,面紗下布滿刀痕的臉似乎麻癢起來。

她最終問道:“血色的天會變嗎?”

鴻曜沒有直接回答:“這次禜祭的祭品裏沒有你的兄弟,終有一天他們會得到徹底的沉眠。”

“是……”空青垂下頭。

是夜,燈火照耀下,朝天門外響起祭祀的樂聲,四方宮人跪拜。

宮內掌燈守夜的太監表示,他見到少年天子面帶隱忍,走小路抱著紅綢布裏的一團謝侍君進了寢宮。

謝懷安做了個噩夢,驚醒後對上鴻曜暗沉的目光。

他留著泡澡後的熱氣,穿著石榴紅薄寢衣躺在黑綢被上,還不知道自己是第一個睡上龍床的人。

“陛下怎麽在這?”

謝懷安聲音帶啞,眼裏蘊著水霧,茫然地笑了笑,反應過來自己在哪:“我一不留神睡著了,抱歉……”

這是一張四周與頂部都包裹著鏤空雕花紫檀板的床,床柱纏繞金龍。床內空間寬敞,謝懷安目測自己能打三個滾。

鴻曜倚在唯一能出去的床欄處,燭光和紗幔模糊了欄外的景象,隱約能看見同樣的紫檀板,似乎外面還有個窄隔間,出了隔間才算下了床。

“侍君這一覺睡得香甜,叫朕好等。”鴻曜神情晦暗,語氣卻輕快寵溺,“但侍君的睡臉可真美,朕願意看,看多久都行。”

謝懷安的魂嚇飛了一半。這又是在演哪一出?

“陛下真會說話……”謝懷安百轉千回地擠出一句。

“朕連阿父的正事都推了,只想陪著侍君。侍君身子瞧著也好些了,今夜刺激一點?”

謝懷安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別說聲音,他連呼吸都快忘了。

他記得自己睡過去之前還在磨著系統問偏離值和日蝕,一覺醒來,猝不及防又陷入了隨時會翻車的境況。

鴻曜一腳踩地,翻過身,單膝曲起半跪在床上,摸出一條黑色綢緞眼帶,俯在謝懷安的耳邊說道:“閣下,外面有聽壁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