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謝懷安聽到鴻曜的話果斷慫了,慢慢睜開眼。

還是那個紅燭高燃香薰繚繞的屋子,還是那個摸不清心思的皇帝,不同的是織金地毯上沒了血腥的人頭,手邊也沒有一杯空了的毒酒。

“陛下,呃,咳咳咳……”謝懷安想開口,重播看多了的後遺症襲上心肺。

他咳了數聲停不下來,一時間頭暈腦脹說不出話,忽然感到手腕被燙了一下。

謝懷安側過頭,見到鴻曜沒戴手套,用三根修長的手指按著他的手腕。

熱意從鴻曜的指尖流出,酸酸麻麻地湧入體內。

謝懷安咬住嘴唇壓抑著喘息。

熱意在他的臟腑與筋脈間流轉,他好像接受了一場簡短而到位的按摩,渾身舒服了許多。

“多謝陛下……我好多了。”謝懷安戀戀不舍地婉拒道。

這感受太好,像泡熱水澡一樣,謝懷安忍不住希望鴻曜弄到地久天長,但直覺告訴他這是一種叫“真氣”的東西,只有常年習武且功力精深的人才能真氣外放。

系統放預報時會調動人的精氣。普通醫師把脈時無非能看到些氣血不足的症狀,真氣來探就不一樣了,也許會探知到暈厥背後的異樣。

鴻曜沒發現什麽吧……謝懷安偷看了一眼。

鴻曜小刷子一樣的睫毛遮住碧色眼眸,看不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朕叫人將妙十三打發走了,今夜的禜祭也會推掉,閣下不必做什麽。”

鴻曜慢騰騰地收了手,從矮櫃裏拿出銀紅緞面靠枕,輕柔到位地扶著謝懷安靠坐起來,又取了帕子為他擦掉虛汗。

謝懷安剛軟下來的身軀再度僵硬,一動不敢動。

“閣下不用和朕這麽生分……”鴻曜捏著帕子擦過謝懷安的眼尾,“閣下說雛鳥睜眼見著人就會與人親近,朕見著閣下活生生在這兒躺著,也是越看越喜歡。”

“陛下高興……就好?”

謝懷安開始琢磨說點什麽以示自己真的很無害。

沒想到鴻曜開始拉起了家常:“閣下來了幾日,膳食合不合胃口?”

鴻曜的聲音磁性又低柔,他從膳食切入而後聊到寢具,又問了謝懷安打發時間時都喜歡做什麽,宮裏待久了有沒有悶得慌。好像謝懷安是他遠道而來的朋友,又或者永安宮裏面隔三差五就會有人死而復生。

“悶是真的悶,不過也還好。”謝懷安提著一顆心陪著聊天,聊著聊著,鴻曜挑得話題實在是太平和了,他也就放松了一些。

鴻曜道:“朕在宮裏從沒見過如此精巧的螞蚱,是怎麽編出來的?”

“拿著葉子自然而然就琢磨出來了,還挺簡單的。”

這是大實話。編螞蚱也好拉四弦琴也好,都是謝懷安印象裏似乎專門學過的東西,只是他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全靠本能在找感覺,和自學沒什麽差別。

“奚琴可是個稀罕物件,聽說閣下前些日子在庭中奏起一曲,如歌如泣,感人至深。”

“陛下過譽了……”謝懷安臉上發熱。

鴻曜說了幾句又換了話頭:“蘭池宮還是太小,閣下沒事多看看朕送的鳥,也能解解悶。”

“回頭就讓空青養在這屋裏……”謝懷安想鴻曜拿來的羽毛粉白相間的大鸚鵡,“它挺可愛的,陛下起名了嗎?”

“不曾,閣下隨意賜名。”

“太好了,那我好好想想。”

鴻曜的指尖有節奏地輕敲著床榻。他的敲法很有耐心,一下一下,木頭的聲音在謝懷安耳畔回蕩著。

“禜祭要活屍一百七十四,閣下可知是什麽?”

“什麽?”謝懷安呼吸一窒,心情從聊家常一秒轉到恐怖現場。

“活屍……”鴻曜湊近謝懷安輕聲重復道。

謝懷安搖頭,蹦出兩個字:“不知……”

“這算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朕還以為閣下必定是此中高手,想討教一二。”

謝懷安的心跳亂了:“回陛下,確實不知。”

他怕鬼也怕死人,聽到後一直不去想活屍是什麽。

更何況宮中最符合“活過來的屍體”這個描述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鴻曜提起這個做什麽?他終於要問詐屍是怎麽回事了嗎?

這是個橫在他和鴻曜之間的大問題,或早或晚,他必須給鴻曜一個解釋。

不能暴露系統的存在,不能顯得太弱,為了避免麻煩最好也不能說得過強……

鴻曜道:“是那些跟朕一起進到庭院裏的禁衛,全身披甲,戴著金面具。”

“嗯?”謝懷安愣了一下。

鴻曜這麽一提,謝懷安想起剛才蘭池宮的後院有數十個甲兵紋絲不動地站著。

他們全身包裹在盔甲中,面戴猙獰的金面具,眼睛位置是兩個黑黝黝的空洞。

“他們……”謝懷安咽了一口唾沫,“怎麽了?”

“他們就是祭品……”鴻曜的聲音緩慢而清晰地鉆入謝懷安的耳中,“天師上達天意、法力無邊,他能使人死而復生,驅使死屍為其所用。在這宮裏頭行走的禁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