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千裏贈卿禮

鎮北的雪色紛紛, 連落二日。

謝淮昏睡了二日後, 終於醒了過來。

軒窗外素雪覆著松枝,屋檐下結了冰,折出瑩白的光。侍從端著溫熱的藥碗, 掀開簾攏入內, 正好瞧見倚坐在榻上的謝淮。

墨發披散, 容色如雪, 他半倚半坐在榻側, 一雙手纏滿了白布, 神色難辨地凝望著窗外庭中雪。

侍從大喜道:“公子,您醒了。”

說罷,連忙將藥碗置於案上, 去攙扶他。

謝淮淡淡地揮了揮手, 凝望著窗外素雪,嗓音尚有幾分暗啞,卻問道:“今日初幾了?”

侍從恭敬道:“您睡了兩日,今日已是初十了。”

“……是嗎。”

謝淮長睫微顫,回過首來,語氣稍冷道:“信呢?”

侍從一愣,反應片刻, 才想起他問的是從安國侯府寄來的信。每逢初十,安國侯府的阮小姐便會給謝淮寄一封信,三年來,風雨無阻。

提及安國侯府的信, 侍從目露為難,猶豫幾許道:“公子,信被裴小姐拿走了。裴小姐說您這幾日傷重,不宜分神看信。”

謝淮冷呵一聲,一雙幽眸浮起沁人的冷意。

侍從心生寒意,不敢言語。

良久,聞得謝淮如霜似雪的聲音——

“拿著我的劍去尋裴小姐,告訴她莫多管閑事,不然……刀劍無情。”

“……是。”

……

晉安的雪色淺淺,連綿二日。

安國侯府中,若若盼了許久,終於盼到了謝淮的回信。

只是不曾想,信中仍是寥寥數語,且沒有半分關懷,只道:“鎮北無事,且將匕首還給我。”

送人的東西還能要回去?

若若氣極,提筆寫道:“做什麽春秋大夢。”

末尾,是重重的一筆,以宣泄自己深深的不滿。然想起謝淮淡淡的雙眸,若若不禁又頓了頓,良久,伏案悄悄又落下幾字。

謝淮收到回信時,一眼便瞧見了那句“做什麽春秋大夢”。

他卻並未生氣,反倒是輕聲笑了笑。正欲將信折起,卻又瞧見信尾處藏著一行微不可見的蠅頭小楷。

他頓了頓,輕輕摩挲著那一行字——“待你回晉安時,親手歸還。”

真想,回晉安啊。

然時光飛逝,晉安卻依舊回不得。

千裏阻隔,晉安城長巷深深,綠柳枯榮。鎮北黃沙紛紛,日升月落。昔日一別,細數已過了七年。

這一年,謝淮依舊沒能回到晉安。而這一年,若若十四有余,快行及笄之禮了。

三年前,安羅漣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取名阮青君。阮青君今年三歲,生得明眸皓齒,玉面可愛。只是與病弱的若若不同,小公子阮青君是個小胖墩,走起路來噔噔作響。

小公子素來知事,待府中人客客氣氣,卻最愛跟若若撒嬌。拽她的衣擺,搖她的手腕,姐姐長姐姐短地叫喚。

是日,若若與臨薇約好了去東坊的桃花閣喝酒。

小公子明眸一覷,見她要出門,頓時機靈地粘了上來,奶聲奶氣道:“姐姐,你去哪裏呀?”

若若俯身,發間碧玉簪泠泠,溫柔笑道:“姐姐要去桃花閣,你乖乖在家等姐姐,好不好啊?”

“不好!”

小公子嘟了嘟嘴,攥住若若的青瀾袖:“帶我一起去,帶我一起去嘛——”

若若麗眉微凝,正色道:“不行!桃花閣是喝酒的地方,你還小,不能去。”

姐姐如此決絕,小公子聞言,頓時皺起了糯糯的一張臉,忽然,他哼道:“你不帶我去,我就將你上回不喝藥的事告訴娘親!告訴父親!告訴祖母!”

小公子一頓三連。

若若仰身:“……什麽?”

小公子又磨牙嚯嚯:“還要告訴在鎮北的謝淮表哥!”

若若狠狠一頓:“……”

她嚴肅地摸了摸小公子的頭,道:“……好好說話,不就是桃花閣嗎,姐姐帶你去就是了。”

桃花閣,酒香醇厚。

臨薇眸色恍然,俯身望著粘在若若身側的阮小公子,怪道:“……若若,出來喝酒,帶個小胖墩做什麽?”

阮小公子哼了哼:“你才胖。”

若若則是心虛道:“……青君在府中無聊,我身為姐姐,理應帶他出來逛逛嘛,免得他在府中悶壞了。”

“……是嗎。”

臨薇目色悠悠,起身道:“我看你八成是又被這壞小子威脅了。”

“……咳,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

二人便不再多言,攜著安小公子入了桃花閣,在鏤空木窗旁坐下。酒家端上一壺醇香的桃花釀,清香四溢。

若若卻取了個小玉盞,為小公子斟了一杯清水。

小公子撇撇嘴,小聲:“壞若若。”

若若虛敲了敲他的額頭:“有事叫姐姐,無事叫若若?”

小公子軟乎乎地抱頭,朝她咧嘴一笑。

三人正在桃花閣中喝酒,舉杯對飲時,卻忽然聽得一聲溫雅的“五殿下”,側首望去,見了不遠處,阮青令正與臨徽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