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愛不能活
朔雪院中,病榻之前,阮連臣望著面容雪白,躺在雲錦中的小女兒,心中似重重青山壓下,既苦又澀。
安羅漣捧著藥碗前來時,便瞧見自家夫君一動不動、袖手緊攏地坐在小女兒的病榻前。
眼眸泛紅,安羅漣低低垂眸,無言退了出去。
匆匆行至青廊下,涼涼雨珠輕拂愁容,才令酸澀的眼眸緩解一二。只是心中擔憂病中的若若,仍是沉重不堪。
無意一瞥,卻見垂花門外立著道清瘦身影。
安羅漣回了神,驚訝道:“謝淮小外甥?”
謝淮神色微頓,緩緩行來,俯身作禮道:“見過舅母,無意行至朔雪院,聽聞若若表妹病了,故而停留一二,望您見諒。”
聽聞此話,安羅漣不由得恍了恍。
謝淮寡淡冷漠,不曾關心過府中任何一人,往日阮連羽病了,也未見他有過只言片語。如今對若若,雖言語仍舊淡淡,倒也算有幾分關懷了。
想起病中的小女兒,安羅漣心頭苦澀,望了望謝淮,道:“既然來了,便進來看看罷,那孩子……平日裏總與我提起你。”
謝淮藏在衣袖下的長指微攏,沉聲道:“是。”
行過青廊與一道花閣,入了房中,聽聞阮連臣去與金大夫議事了,只見若若躺在雲被之中,十分安靜。
安羅漣與謝淮輕聲嘆息道:“你去瞧瞧罷,舅母便不進去了。”
謝淮頜了頜首,輕身走到若若榻旁,垂眸望她。她雙眸緊閉,縮在雲被之中,沒了往日的神采靈動,偶爾還皺一皺眉頭,仿佛夢見了什麽難過之事。
真是脆弱不堪啊……只是不陪她去書院罷了,就病成這副模樣。
燈火微黃,映得謝淮的眉間若明若暗。他沉默許久,終將長指抵在若若的眉心,試圖拭去那令他莫名不悅的皺痕。
“……”
若若夢見了從前的事。
那時,她無意看到這本記載了謝淮等人的書,作為一個旁觀之人,瞧見謝淮悲憐的遭遇,她只是在心中默默說聲可憐,便將書頁輕輕揭過了。
半夢半醒間,謝淮漠然無情的面容出現在眼前,仿佛寒山上的雪,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若若朦朧地想——這是不是報應呢?
蘇安……
我真想回去啊。
“蘇安……”
謝淮聽得若若口中呢喃著這兩個字。
他眉梢微凝,手下力度不由得重了幾分,待回過神時,卻聽得雲被中傳來如小貓般的一聲嗚咽。
“疼……”
若若沉溺夢中,本不願醒,卻被眉間一道微涼的重力按得清明幾分。悠悠醒來,朦朦朧朧間,正想問是誰下此狠手,擾人清夢,就瞧見夢中冷峻無情的謝淮,正一言不發地坐在她的榻前。
“表、表哥!”
若若驚得想坐起來,卻被謝淮輕輕探手,按了回去。
他眉間平緩,斂眸望來,第一句話竟是:“蘇安是誰?”
若若心中一驚,言辭含糊:“蘇……安?若若不懂,表哥在說什麽?”
“呵。”謝淮冷笑一聲,收回了手,側了側臉道:“罷了,左右是誰家的小公子。”
見他不再追問,若若松下一口氣,躺在被衾之中,病中思維遲鈍,她眨了眨眸,怔怔地打量著謝淮。
“……表哥。”燈火下,謝淮的神色稍顯不自然,若若忽然回神,玉眸微微明亮:“你來探望我嗎?”
謝淮斂了斂眸,淡淡斜她一眼:“來看看蠢笨的小表妹什麽時候病死,我也好落個清凈。”
若若唇畔微翹,小聲道:“沒病死真是對不起你了。”
謝淮沉默幾許,良久,神色淡然地落下三個字:“我陪你。”
若若怔然:“陪我……”
“去書院。”
謝淮淡淡道:“若是不去你會死,那便去。”
說罷,也不待若若作答,便飛快起身,邁步朝房外匆匆走去。若若伏在榻上,後知後覺地摸了摸微燙的臉頰。
剛才神色淡淡的謝淮……可真好看啊。
謝淮出了閣外,朝安羅漣行禮道:“舅母,若若表妹醒了。”
“當真?”安羅漣大喜過望,連忙就要去瞧若若。
“舅母。”謝淮出聲喚住了她,沉默一瞬,道:“錦衣之情,日後再報。”
安羅漣一笑道:“既要報答,別報錯了人才是。”
謝淮沉默不語。
……
得了謝淮陪著去書院的允諾,若若的病立刻就好了。
阮連臣心中卻仍是不安,唯恐她再次病倒,但架不住她的軟聲撒嬌,待過了幾日便帶著謝淮與她前去鹿鳴書院。
描著金漆的長檐馬車沿著晉安長街平緩駛去,檐鈴微搖,車內,阮連臣端坐著,與若若、謝淮溫聲講述鹿鳴書院。
鹿鳴書院乃天家所建,分為春、夏、秋、冬四大外院,又設有綿雨、蟬鳴、紅葉、山雪四大內院。內院中的學生,若非晉安城中名門世家之後,便是穎悟絕倫、資質卓越之輩。而外院相較之下便差了一些。